“处长,刚才您怎么不让我进去把他们抓住?”
“抓住?你有啥证据?人家在里面还没怎么样呢。”
张建军瞥了眼赵刚,接着掏出烟分给他一根道:“这事儿就先这样,这郭大撇子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
赵刚给张建军点燃,随即开口说道:“那肯定的了!之前就有下面的人跟我反应过,只是看到他们的时候,已经结束了,根本抓不到什么把柄,这次咱们要是再等一会,我肯定给他送进去!”
张建军摆摆手,掏出一盒牡丹,拇指在盒底一顶,弹出两根,递了一根给赵刚,自己也叼上一根。
赵刚倒也会来事儿,赶紧从裤兜里掏出火柴,“刺啦”一声划着,双手拢着火先给张建军点上,再点着自己的。
张建军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升起,他眯着眼,透过烟雾看着库房方向,眼神冷淡的说道:
“没事儿,甭跟这号人置气。郭大撇子?哼,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收拾他,机会有的是,不在这早晚。”
接着吐出一口烟,这郭大撇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且除了他,也不排除别人也会在这类地方干一些苟且的事儿,随即语气坚定的道:“你回去,把巡逻的路线,时间,再给我细细地捋一遍,重新排布。”
“尤其是库房、废料场、锅炉房后头这些犄角旮旯、背人儿的地方,给我加岗加哨,不定时地多溜达几趟。明白吗?就得让这帮心里有鬼的孙子,觉着后脖颈子发凉!”
赵刚把烟使劲吸了一口,又舒缓的吐了出去,然后挺了挺胸脯子:
“明白了,处长!您放心,我回去就办!保证让这帮龟孙没处下嘴”
赵刚这人性子直,这!些年在张建军身边也得了不少好处,对张建军是打心眼里服气,处长发了话,他执行起来绝不打折扣。
“成,走吧,咱爷们儿再转转,别让他觉着咱们保卫处就盯上他郭大撇子了,好像多大个事儿似的。”
张建军掸了掸烟灰,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脚下的皮鞋发出“哒,哒”的声音。
两人又在厂区里兜了一大圈,查看了几个门岗,又跟看门的老爷子扯了会儿闲篇,问了问最近有没有生面孔在厂子周边转悠。
等张建军背着手,溜溜达达回到自己办公室时,上午已经过了一半。
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喝了口刚刚沏好的茶,翻了翻桌上几份下面送上来的日常报告,现在哪个车间丢了个扳手,哪个宿舍区又为鸡毛蒜皮吵架了之类的事都不给张建军这边送了,这些事要么就让刘强处理,要么就是赵刚那边就接手了,都知道张建军肯定不会理会这点小事。
当然,大事儿更不愿意理会...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琢磨着去李怀德那边坐一会儿,不为别的,李怀德这老小子说话好听,茶泡的也不错,说不定还有从他老丈人那里顺来的特供烟。
于是,他起身把报告归置好,锁上门,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就往行政楼那边蹬达。
果不其然,李怀德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还没开门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茶香。
张建军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然后直接走了进去,他倒是不担心李怀德在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是真有,他秘书早就在门口把守了。
刚走进办公室,就见到李怀德正端着个紫砂小壶,另一只手里拿着文件。
听见动静的李怀德刚想开口,就见到进门的是张建军,脸上就带了笑,把文件往桌上一放:
“哟,建军来了?快坐快坐,自己沏茶,杯子在那边,茶叶在左边第二个抽屉,自己拿,甭跟我这儿客气。”
“得嘞,李哥,那我可真不客气了。”
张建军熟门熟路地拿出自己放在这儿自己专用的白瓷缸子
从李怀德抽屉里那个铁皮茶叶罐里捏了一小撮茶叶,冲上开水,一屁股坐在了旁边那张磨得发亮的木头沙发上。
“刚才小王去库房那边回来说,你带着赵刚去库房那边转悠了?”李怀德抿了口茶,随口问道。
“嗯呐,”张建军吹了吹茶杯上的浮沫,吸溜了一口,“碰见郭大撇子跟秦淮如在那儿......“深入指导工作”呢。”
李怀德是人精,在轧钢厂混了半辈子,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郭大撇子?哼,那老小子,也就那点尿性了。仗着手里那点物料分配权,尽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怎么,让你撞见现行了?”
“那倒没有,”
张建军摇摇头,把茶缸子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们去得“巧”,也没那么巧。刚听见点不对劲的动静,我们就弄出点声响,里头听见动静,立马消停了。没抓着啥实在的把柄,顶多算个未遂。”
李怀德点点头,手指在紫砂壶上轻轻摩挲着,他见过秦淮如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寡妇,也是眼馋的很,但为了维持形象,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下手。
但面对张建军,他也不可能直接说对秦淮如有意思,只能将这个想法压下去,接着开口说道:
“秦淮如那女人......也是不容易。为了那点计划外的棒子面、几尺布票,啥委屈都得往肚子里咽,拉扯着一家老小,不容易。不过这郭大撇子,你们保卫处什么想法?他那边我没办法伸手,要不然我真得收拾收拾他,总这么着,影响太坏,带坏风气。”
“没事,我心里有数,”张建军又喝了口茶,眼神微冷,
“这种事儿,要么不动,动就得让他彻底没翻身的机会,一次性解决问题。现在火候还差点,等吧。”
两人又聊了会儿厂里各车间的八卦,现在物资已经没那么紧缺,只要有点能力的,都不愁这些,李怀德张罗着过两天再跟这几个关系好的聚一聚。
而张建军则表示,这次自己来安排,老二快要出生了,当然得提前请大伙好好喝顿喜酒!接着又喝光了两壶开水,张建军看着墙上挂钟快到十一点半了,这才起身告辞,溜达着去了食堂小灶。
......
没过两天就到了沈婉莹的预产期。
张建军这心里头,就跟装了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
虽说已经是第二个孩子了,可这当爹的紧张劲儿,一点没见少。
他已经提前托了小姑刘函的关系,好说歹说,把沈婉莹安排进了医疗条件不错的陆军总医院待产。
没成想,这刚住进去没几个钟头,晚饭那碗小米粥还没喝完呢,沈婉莹的肚子就开始一阵紧似一阵地疼了起来,宫缩得厉害。
这下可好,医院妇产科产房外面,立马就热闹得跟赶集似的。
刘卫国一家三口,沈父沈母,沈婉玉一家三口,再加上闻讯急匆匆赶来亲戚朋友,老老少少十来口子,把产房门口那条不算宽的走廊堵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而铁蛋这小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人来疯,围着大人们的腿转圈跑,被他姥姥拉到一旁低声呵斥了一句:“铁蛋!消停点儿!你妈在里面给你生弟弟妹妹呢,别跟这儿添乱!”
这才瘪瘪嘴,老实扒在走廊尽头那扇窗户边,踮着脚尖往外看,数楼下过往的自行车。
接着沈母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词,一会儿是“观音菩萨保佑”,一会儿是“祖宗显灵”。也幸亏这里都是自己家里的人,要不然这又得被扣个封建迷信的帽子...
沈父则好些,还能强装镇定,背着手,但那不停踱来踱去的脚步和时不时瞟向产房大门那焦灼的眼神,早就把他出卖了。
刘函虽然是医院的人,但她是内科的,隔行如隔山,这会儿也只能跟着干着急,插不上手,不停地拍着沈母的后背安慰:“嫂子,您别担心,婉莹年轻,身体底子好,胎位也正,肯定没事儿,您就把心放肚子里。”
张建军更是坐立难安,感觉屁股底下的长条木头椅子像是长了钉子。
烟瘾犯了,摸出烟来刚叼到嘴上,旁边路过的小护士就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
他这才悻悻地把烟塞回烟盒,只能双手搓着脸,眼巴巴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浅绿色产房大门。里面偶尔传出一两声沈婉莹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痛呼,都像小刀子似的,一下下剜在张建军的心尖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多小时,也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抱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又欣慰的笑:“恭喜啊,沈婉莹家属!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七斤八两!”
门口等待的人群瞬间松了口气,道喜的,笑的,乱成一团。
张建军一个箭步就窜了上去,有了带铁蛋的经验,这次他接孩子的动作熟练多了,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皱巴巴、红扑扑、闭着眼睛使劲吭叽的小肉团抱在怀里。心里头那块悬了半天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心想又是个带把儿的,淘气包,他心心念念、想了多久的贴心小棉袄,看来是又没戏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小弟弟!”铁蛋挤开人群,踮着脚尖,抻着脖子嚷嚷。
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夸着:
“嘿!瞧这大胖小子,哭得多响亮!将来肯定有出息!”
“像建军,你看这高鼻梁,这大脑门!”
“建军,恭喜啊!又得个大儿子!你们老张家真是人丁兴旺!”
张建军脸上堆着笑,嘴里应酬着:“同喜同喜!谢谢大家!托大家的福!”
心里对小棉袄的期盼也暂时压了下去。
这时,产房的门再次打开,沈婉莹被护士推了出来,她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一绺一绺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张建军赶紧把孩子小心地放到早就伸着手的丈母娘怀里,几步走到移动床前,弯下腰,用袖子轻轻擦了擦沈婉莹额头、脖颈上的冷汗,轻声说道:“婉莹,辛苦你了......感觉怎么样?哪儿不舒服?”
沈婉莹连嘴唇都是白的,勉强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算是笑过了,随即又无力地闭上,微微摇了摇头。
小姑刘函这时赶紧开口,带着医生特有的权威口吻:“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赶紧把婉莹推回病房去!刚生完孩子,元气大伤,最怕受风,这走廊里有穿堂风,可不能待久了,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
张建军这才猛地回过神,连忙帮着护士,一起小心翼翼地推着移动床,沿着走廊往病房走去。
一大群人又呼啦啦地跟在后头,脚步声、低语声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回荡。
沈婉莹坐月子是在娘家。沈母心疼闺女,坚持要自己照顾,说自家屋子暖和,吃的用的都顺手,比在张建军的跨院里可强多了,。
张建军一想也是,这四合院人多嘴杂,别打扰媳妇休息,张建军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脚,请了几天假,但在月子里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顶多就是每天跑去菜站排队买点排骨、鲫鱼,或者抱着哭闹的小儿子在屋里来回晃悠,哄他睡觉。
这期间老二的名字也定了下来,叫张煜,小名“钢蛋”,这还是张建军想破脑袋才想出来的的,小名也是为了贴合铁蛋,就是下一个孩子让张建军犯了难,该叫啥...
张建军看着丈母娘和沈婉玉忙前忙后,喂奶、换尿布、洗洗涮涮,他倒像个碍手碍脚的局外人。
待了几天,就被虽然虚弱但看不过去的沈婉莹催着回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