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偏院，炉火通红，叮当叮当的敲打声，从清晨响到了日暮。墨安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他赤着上身，露出精瘦却结实的肌肉，手里挥舞着铁锤，每一锤都精准地落在烧红的铁条上。
苏晚晚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手里捧着一盏冰糖雪梨汤，时不时指点两句：“链条的咬合要紧，但不能死，得留出余地给润滑油。坐垫要宽，中间得镂空，不然骑久了，嗯，这里会疼。”她指了指那个用多层牛皮压制的坐垫。
墨安停下手中的活，抹了一把汗，眼神狂热：“娘娘所言极是！老臣试过，若是硬木，不出三里地，胯骨都要碎了。但这牛皮之下，若能再垫上一层软木，或许更佳。”
“墨老举一反三，佩服。”苏晚晚毫不吝啬夸奖。
院子的另一角，两个小团子正围着一个已经初具雏形的“怪物”争论不休。那是一个巨大的三轮车架，主体由坚硬的铁力木打造，关键连接处包着熟铁，三个巨大的轮子上，密密麻麻地缠着数层经过桐油浸泡的生牛皮，用来减震和防滑。
“不行！”萧承稷板着小脸，死死护住车头，“不能镶宝石。”
萧乐安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哥哥：“为什么不行！母后说了，这是‘无敌黄金旋风车’，没有宝石，怎么算黄金？怎么算旋风？”她手里抓着一把亮闪闪的宝石：那是她从自己的一件旧宫装上拆下来的，“而且，这车黑乎乎的，丑死了！要是运到北境，把敌人吓哭了怎么办？我们要以德服人，要美美的！”
“这是运粮的，不是游街的。”萧承稷寸步不让，他指着车身，“宝石增加了重量，而且在战场上反光，会成为敌人的靶子，你想让运粮的士兵变成活靶子吗？”
萧乐安愣了一下，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咬着手指头，纠结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那……那我们把它刷成迷彩的！母后画过，就是那种绿绿黄黄的颜色，躲在树林里看不见！但是，”她话锋一转，狡黠一笑，“车把手上可以挂两个金铃铛！风一吹就响，兵士们听着高兴，就不觉得累了！铃铛又不重！”
萧承稷看着妹妹那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只能挂两个，小的那种。”
“哥哥最好了！”萧乐安欢呼一声，踮起脚尖在萧承稷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转身跑去找李全要铃铛去了。
苏晚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
“阿姐笑什么？”萧衍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脱去了繁重的龙袍，只穿了一件墨色常服，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走到苏晚晚身后，自然地替她捏着肩膀。
“笑你的儿子，嘴上说着原则，其实根本过不了妹妹这一关。”苏晚晚舒服地眯起眼睛，“以后这大周的江山，怕是要被乐安这丫头管钱袋子，承稷只能乖乖给她打工。”
萧衍低笑：“兄友弟恭，是社稷之福。”
“陛下！成了！”墨安一声大吼，打断了两人的温存，只见老匠人激动得手舞足蹈，指着那架刚刚组装完毕的大家伙，“传动轴已合，刹车片已装，只需上油，便可试行！”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架造型奇特、充满了原始机械美感的“铁马”上，它粗犷笨重，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谁来试？”墨安搓着手，有些紧张。这毕竟是头一遭，若是散了架，伤了贵人......
“我来。”萧衍松开给苏晚晚捏肩的手，大步走上前。
“陛下！”魏忠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过来跪下，“万万不可啊！这……这东西看着凶险，万一伤了龙体……”
“不必担心。”萧衍声音淡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走到车前，长腿一跨，稳稳地坐在了那个牛皮坐垫上。萧承稷立刻跑过去，指着脚踏板和手刹，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明：“父皇，双脚交替用力，手捏此处即停，转弯要慢，重心要稳。”
萧衍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微微颔首，他双手握住把手，深吸一口气，脚下猛地发力。
“嘎吱~”链条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巨大的车轮缓缓转动。
动了！
墨安屏住了呼吸，苏晚晚坐直了身子，随着萧衍力量的加大，车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沉重的铁木车身，竟然在院子里轻盈地滑行起来！
风吹起萧衍的衣摆，他绕着院子骑了一圈，两圈，三圈……速度竟比常人奔跑还要快上几分！
“好！”萧衍猛地捏住手刹，车身稳稳停在众人面前，他翻身下车，那双总是深沉如海的眸子里，此刻竟燃着两团火，“此物，省力至少七成！若载粮五百斤，单人亦可驱使！”
“五百斤？”墨安激动得胡子都在抖，“陛下，若按之前的双人协力设计，载重千斤亦不在话下啊！”
千斤！那是两匹健马才能拉动的重量，如今只需两人之力，且不食草料，不惧严寒！
“赏！”萧衍大手一挥，“墨安，朕封你为工部侍郎，专司造车之事！所需银两、人手，皆由......”他顿了顿，看向苏晚晚。
苏晚晚挑眉：“看我做什么？国库没钱了？”
“咳。”萧衍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户部那帮老东西，若是知道要造这等新奇玩意儿，怕是又要哭穷。朕的私库……”
“父皇羞羞！”萧乐安从李全手里抢过两个金铃铛，正往车把手上系，听到这话，转过头做了个鬼脸，“父皇没钱，我有钱呀！”她拍了拍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小荷包，那是她卖饭赚来的“巨款”。
“这点钱不够。”萧承稷无情地戳破了妹妹的幻想，“造一辆车，需精铁三十斤，熟牛皮五张，铁力木若干，加上人工，至少需纹银五十两。你要造一千辆送往北境，就是五万两。”
萧乐安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五万两？她要把包子卖到下辈子去吗？
苏晚晚看着女儿吃瘪的样子，忍俊不禁，她站起身，走到那辆挂着金铃铛的粗犷战车前，手指轻轻敲击着车把，“其实，也不用动国库，也不用乐安卖包子。”
苏晚晚转过身，看着那双儿女，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乐安，你不是想把这车做得漂漂亮亮吗？还要镶宝石？”萧乐安猛点头。
“那我们就造两款。”苏晚晚竖起两根手指，“一款是‘北境战神版’，就像这样，结实、耐用、迷彩涂装，专供军用，另一款嘛，”苏晚晚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叫‘京城贵族至尊版’，用红木做车身，真皮做坐垫，轮毂镀金，车头镶玉。不仅能骑，后面还能加个软蓬坐人，那是带姑娘兜风的神器。”
“这种车，一辆卖五百两，不过分吧？”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墨安张大了嘴巴，五百两？抢钱啊？这成本撑死也就八十两！
“不过分！”萧乐安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一点都不过分！那些大人吃饭都要吃‘壹号餐’，出门肯定也要坐‘至尊车’！五百两太便宜了，要卖八百两！还要限量！每个月只卖十辆！”
萧承稷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奸商，嘴角微微抽搐，但他很快就在心里盘算开了：卖一辆至尊车，赚七百两，可以造十四辆战神车。卖十辆，就是一百四十辆......只要卖出去七十辆至尊车，那一千辆军用车的钱，就有着落了。萧承稷抬起头，看向苏晚晚，眼神里充满了敬佩：“母后，此计甚妙。”
萧衍看着这一大两小，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是满满的宠溺，“既然如此，”帝王一锤定音，“三日后，朕要在太和殿广场，亲自试车，届时百官观礼。”
他看向苏晚晚，眼中带着一丝狡黠，“阿姐，到时候，这‘至尊版’能否售出，就看你的了。”
苏晚晚摇着团扇，笑得风情万种：“陛下放心，这一刀，臣妾必将磨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