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吱呀作响,锈渣扑簌簌落进林默领口。
他撑着斑驳墙沿,肩伤未愈的指节泛白——三年前离开时,也是这样扶墙,听老周骂“小崽子别冲动”,怀里揣着母亲的病历单,每一页都印着“楚氏制药”。
屋内陈设如暂停键。木桌腿垫着旧报纸,裂缝嵌着他刻的“默”字;薄被叠得方正,边角毛絮随风轻颤;墙角扫帚竹枝分明,似昨日才被清水洗净。
林默喉结滚动,取出“时代改革委员会主任”铭牌,烫金大字在晨光里晃眼。搁在扫帚旁,金属碰竹枝,轻响“咔”然。
“叮——”铜扣撞窗框铁钉,荡起浅黄光晕。这母亲遗物,随他扫过三年楼道、擦过八百扇玻璃,此刻系在晾工服的钉子上,投影如砖缝图腾。
“新办公室备好了。”苏晚抱《平民监督法》草案走来,发梢沾晨露,唇釉被风吹淡。文件边缘翘起毛边,显是连夜修改。
“中央空调,落地窗。”她摩挲稿纸,“能看金融区玻璃幕墙。”
林默抚过桌面裂缝,触到“默”字——当年值夜班总刻它,刻完就骂“得闹得他们睡不着”。此刻他笑:“这里看得见人走路的影子。”指向窗外:早餐摊阿姨端豆浆奔跑,送报老头蹬三轮歪斜,姑娘追流浪猫,影子交叠如画,“办公楼里……只看得见皮鞋。”
苏晚按住他的手,温软带檀木香:“听证会上不用能力?第四十次签到的记忆共感,能让他们‘看见’你母亲最后一刻……”
“靠异能唤醒良知,这制度从根上就歪了。”林默抽手,系紧铜扣。
改革委员会会议室,挂钟指向八点十七分。林默盯电子屏,民调数据跳动:87%支持公开慈善账目,32%委员担心“影响资本积极性”。
老监摩挲清道夫手套,小监转着马克笔,苏晚在白板画听证会座位图,红笔圈住“楚氏旧部委员”。
手机震动,签到系统弹出:第四十次签到完成,末眼·终章激活——记忆共感(共享临终感知),代价:创伤反噬。
林默喉间腥甜,三天前变电站用念力掀保镖,肩伤被碎玻璃划伤。母亲临终画面闪过:枯手攥药盒,指甲缝带血,监护仪蜂鸣如针。
“把母亲未寄出的信,放听证会资料第一页。”他开口。
苏晚记号笔掉在白板:“四个委员拿过楚氏捐赠,没记忆共感,他们只会说‘数据不够’‘需再调研’——”
“他们要的不是数据,是人性。”林默打断,摸出泛黄信封,“母亲写‘没文化,看不懂药盒小字’,我要让他们看看,被踩在脚下的‘蝼蚁’,有多用力活着。”
听证会冷光灯刺眼。林默站发言席,面前只有铜扣,无ppt无图表。十二位委员端坐,周副主委的袖扣、李委员的丝巾、王教授的眼镜盒,全是楚氏纪念品。
“我母亲林淑华,死于楚氏劣质降压药。”他开口,声音粗粝如磨过的石头,“她临终攥着药盒照片,说‘儿子,别怪他们’。”
周副主委捏紧裤缝,李委员丝巾轻抖,王教授镜片反光。
“今天不讨论法律条文,只回答一个问题——”林默上前一步,铜扣撞话筒,“当一个人的死,只是报表上的‘异常损耗’,我们配谈慈善?”
后排传来抽噎声。林奶奶站起,布包补丁发白,摸出泛黄信封:“这是你妈藏了三年的信……她说别拦着你,走想走的路。”
周副主委喉结滚动,李委员擦眼角,王教授抵着眉心。
林默闭眼,心跳如鼓,肩伤纱布浸透冷汗。母亲声音在耳边:“别变成他们那样……”指尖触铜扣,末眼热流窜遍全身。
委员们眼前炸开画面:病房里,女人蜷缩如虾米,指甲掐进床单;监护仪数字狂跳,楚氏代表拍现金信封:“封口费五万,药名不改。”
“啊——”女委员捂嘴落泪,周副主委撑桌指节发白,李委员丝巾掉地,王教授眼镜摔裂。
林默太阳穴欲裂,母亲临终剧痛涌来,踉跄一步,沈清棠冲上台扶住他,身上带百合香。
苏晚举录音笔,红灯刺眼:“这是第一份‘死者视角’推动的立法。”
周副主委摘下楚氏袖扣,李委员叠好丝巾,王教授收好眼镜。
“《平民监督法》——全票通过!”周副主委声音沙哑。
夜幕降临,药厂废墟风带焦糊味。林默站断墙前,身后是平民监督员,小监给姑娘别“监督志愿者”红袖章,阿城指挥工程车移开水泥板,露出焦黑地基。
沈清棠捧满天星幼株走来,花苗沾晨露:“你说花会响,现在它们要说话了。”
苏晚点纸灯,写“听见”二字:“让被捂住的声音,飘到云上去。”
林默把铜扣挂在花枝上,夜风拂过,铜扣撞花茎,细碎作响。远处城市灯火如河,有人哼起小调,老监粗哑嗓音混着小监清亮,汇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沈清棠栽下最后一株花,月光落地基。焦黑水泥缝里,野草冒嫩芽,沾着露珠。林默弯腰触摸,指尖湿润。
“明天六点四十七分,药厂旧址满天星带露珠。”苏晚望星空。
林默抬头,东边泛起鱼肚白,把西装外套披在沈清棠肩上。风里飘来花香,清冽如母亲临终前窗外的野菊。
这火,烧穿了黑暗,烧到了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