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七分,风裹露水沾湿林默裤脚。
他蹲在药厂旧址满天星丛边,握小铲子松土,左肩每动一下都抽痛——三个月前楚氏仓库遭铁棍砸伤,阴湿晨雾里旧伤复发。
“叮——”高跟鞋碾碎石的脆响传来。
苏晚的檀木香先至,接着是纸张褶皱声。“楚氏残余资金,通过离岸信托注资三家‘新慈善’,名义是‘弱势群体心理重建’。”
林默扶正歪斜花苗,晨露滑进掌纹,凉如母亲临终时的手:“他们怕的不是法律,是阳光。”铲子叩焦土,闷响沉沉,“现在阳光有了眼睛——”他抬头,眼尾红痣如血珠,“要让这双眼睛,长在每个扫地人的手里。”
“老监!‘证据上传’按钮没反应!”小监的喊声远处炸开。
林默望去,老监弓背戳手机屏幕,身后围着志愿者:脏辫纹身小伙、帆布包大学生、系围裙的早餐摊老板娘。“举报不是泄愤,是把死人的话,变成活人的武器。”老监眼角疤被阳光拉长,“点发送键时,手别抖。”
小监点头,马尾扫过红袖章,指尖悬三秒,重重按下。手机蓝光里,林默看见她耳后复习法律条文压出的红印——这姑娘昨夜背《监督法》到凌晨三点,笔记本被铅笔戳出洞。
上午九点,社区中心挤成沸粥。
沈记者的摄像机定格在“新光心理基金会”负责人脸上,他推金丝眼镜冷笑:“凭模糊录音定罪?改革不是底层对资本喊打喊杀!”
“我有物流记录。”小监的声音如细针破议论。
林默坐角落塑料椅,见她攥平板的手发抖,却举得笔直:“每月十五号,冷藏车从你们仓库运‘废弃药品’,签收方是‘无登记机构’。”屏幕上红点连成蛇,从仓库游向城郊荒地,最终与母亲当年急救前“药品调度异常”的坐标重叠。
负责人喉结滚动,推眼镜的动作变慢:“这是运输失误!”
“失误持续三个月?”早餐摊老板娘站起,围裙兜揣着包子,“我闺女在儿童医院当护工,上月有小孩吃你们捐赠的退烧药,烧到四十度进IcU——你们的‘心理重建’,是拿活人当小白鼠?”
台下应和如潮。林默碰了碰西装内袋的铜扣——母亲病号服上拆的,还能摸到凹痕。闭眼,末眼热流翻涌,几乎看见冷藏车药瓶标签,与母亲床头那瓶“特效止咳药”批号一致。
但他睁眼时,红光已退。朝沈记者点头,摄像机立刻转向小监:“这些坐标,是楚氏当年埋工业废料的坑。”
“发出去。”林默的声音砸进人群,“标题《他们还在埋》。”
傍晚风带秋意。林默站断墙,望着被拦的推土机。
阿城攥安全帽:“规划局说要‘地质安全复查’,上周勘探报告还在我桌上。”踢碎石,“分明不想让花活。”
“花一开,坟就藏不住了。”苏晚倚钢筋,夹着未点的烟,“楚氏在规划局安了钉子,怕市民路过花海,想起地下的秘密。”
林默望花苗,见沈清棠蹲石缝前,蓝布围裙沾土,撬压着花根的碎石:“这土还有毒。”她抬头笑,鬓角沾草屑,“但满天星活了,把重金属吸进根里了。”
三天后,沈清棠捧花推办公室门。银白小花闪晨阳,花茎挂着黑土:“土毒没清完,可它还是开了。”
林默套外套:“去规划局。”
“送花?”苏晚挑眉。
“附一句。”林默写便签,“根能破土,人能破局。”
深夜旧宿舍飘茶梗苦香。林默趴在案卷上,台灯拉长河铜扣影子。
苏晚推门:“小监接到匿名电话,说她‘找死’。”
红笔“啪”断在纸上。林默抬头,眼底红血丝欲渗血,手本能摸铜扣——末眼热流涌眼眶,看见电话背后的人:穿黑夹克,左耳垂有痣,三天后会被货车撞飞。
但他攥拳,拨通沈记者电话:“明天头条,登小监的照片。”望月亮,“标题《她才十九岁,就想让世界干净一点》。”
“不用能力?”苏晚放茶杯。
“能力能让人看见死。”林默摩挲铜扣凹痕,“但活着的人,才能决定未来。”
一周后开工仪式,阳光照得花海发亮。
小监站台上,攥发言稿的手仍抖,声音却清晰:“我妈妈死在楚氏医院走廊,等不到床位。现在不求补偿,只求以后有人倒下时,能有人看见。”
老监站第一排,摘下帽子露斑白鬓角——当年清道工时被垃圾车刮伤,他总说“扫干净的路,才配让人走”。
林默解下铜扣,小监接过时指尖冰凉:“从今天起,你替我保管。”
工程车轰鸣,沈清棠指碎石堆:“看!”
众人望去,一缕银光从石缝钻出,是被压断的满天星根系,弯弯曲曲向上攀,像倔强的手抓太阳。
镜头定格时,风里传来低语:“这火烧得慢,可它——没灭。”
深夜,星火花海栅栏外。黑影猫腰往花苗间塞画着诡异符号的纸,纸角露字:“邪教祭祀场”。月光照亮他左耳垂的痣,正是林默见过死亡预兆的男人。他拍照冷笑:“林默?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远处,林默办公室灯还亮着。他揉太阳穴,听见窗外“沙沙”声。拉开窗帘,月光下,一株满天星花茎上粘着凉水纸条,写着四个字:“花在说话”。
林默笑了笑,把纸条收进抽屉,与母亲的病号服、小监的举报记录放在一起。窗外风掀窗户,案卷哗哗响,一页飘到地上,标题刺眼:《关于星火花海异常植物的市民举报信》。
月光照在“异常”二字上,发白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