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王伦率领一支三百人的使团,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南京,一路向西南进发。
对于常人来说,出使大理是一件苦差事。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而过了蜀道入滇,更是烟瘴之地,毒虫猛兽遍布,山路崎岖得连猴子都发愁。
但对于王伦来说,这简直就是小儿科。
要知道,半年前他才刚从西域回来,那是翻越了葱岭(帕米尔高原)、横穿了中亚沙漠的狠人。
相比于西域那这就没水的戈壁滩和随时可能出现的马匪,西南这山清水秀、空气湿润的栈道,简直就像是在踏春游玩。
“好山好水好风光啊!”
行走在横断山脉的栈道上,看着脚下奔腾咆哮的怒江,王伦骑在健壮的骡子上,甚至还有心情摇着折扇吟诗作赋。
这份举重若轻的姿态,让沿途护送的地方官员和向导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历经数月的跋涉,穿过了无数崇山峻岭,大宋使团终于抵达了大理国的核心区域,洱海之畔。
此时的大理,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苍山如屏,终年积雪,洱海如镜,碧波万顷,这“风花雪月”的绝世美景,让一路风尘仆仆的使团成员精神为之一振。
而大理方面,早已得到了大宋答应册封的消息。
对于这次迟到了一百五十年的册封,大理国上下可谓是重视到了极点。
羊苴咩城(大理国都)外十里,彩旗飘扬,鼓乐喧天,身穿白族盛装的百姓夹道欢迎,更有大象仪仗队在前面开路。
一支规模宏大的迎接队伍早已等候多时。
为首一人,身穿锦袍,头戴金冠,面容儒雅,正是大理国的皇太子段正兴。
王伦之所以如此受重视,不仅仅是因为大宋如今国力强盛,更是因为大理国内部那微妙而又激烈的政治局势。
大理国素有“段氏为君,高氏为相”的传统。
自从高氏权臣还政给段氏之后,虽然名义上段家是皇帝,但实权一直掌握在高氏手中,被称为“中国公”。
段氏皇族一直生活在高家的阴影之下,有名无实。
因此,段和誉和段正兴父子,急需大宋的册封来确认其“正统”地位,一旦获得天朝上国的认可,段氏就拥有了法理上的绝对优势,便有了对抗权臣高氏的资本。
这是一种典型的“挟洋自重”,或者是寻找“政治保护伞”的心理。
“小王段正兴,恭迎大宋天使!”
见王伦的仪仗到来,段正兴快步上前,执礼甚恭。
虽然他是太子,但在大宋天使面前,把姿态放得极低。
王伦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挂着那种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外交辞令式的微笑。
“王子折煞下官了。”
王伦虽然嘴上客气,但身体却站得笔直,受了段正兴这半礼:“本官奉大宋皇帝陛下之命,跨越万水千山,特来传达天子对大理国的恩宠。”
“天使一路辛苦,快快请进城,父皇已在宫中备下薄酒,为天使接风洗尘。”段正兴热情地引路。
一路上,王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太子。
他敏锐地发现,段正兴虽然贵为太子,但在指挥仪仗队和安排事务时,却时不时要看一眼旁边一位面色阴沉、眼神锐利的中年官员。
那人并未穿皇族服饰,但周围的护卫却隐隐以他为中心,气场甚至盖过了太子。
“那位是?”王伦故作不知地问道。
“哦,那是本国的相国,高量成大人。”段正兴连忙介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无奈。
王伦心中了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那位把持朝政的“中国公”高量成,看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显然也知道大宋这次来者不善,或者说,担心大宋的介入会打破大理国内的政治平衡。
王伦被安排进了最豪华的使馆,待遇极高。
入夜,大理皇宫内灯火通明。
虽比不上南京的富丽堂皇,但这里的宫殿依山傍水,充满了浓郁的民族风情。
大象在殿外跪伏,身穿民族服饰的舞女在殿内翩翩起舞。
宴席上,王伦与段正兴相谈甚欢,但他绝口不提那“六大条件”,只是大谈特谈南京的繁华、大宋灭金的军威,以及崇祯皇帝对大理百姓的“深情厚谊”。
此时的大理国上下,还沉浸在即将获得册封的喜悦中。
他们只看到了大宋带来的金印和面子,却根本不知道,明日大殿之上,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怎样的主权交易。
段正兴看着谈笑风生的王伦,心中充满了期待:只要明天拿到了册封诏书,父皇和我就能挺直腰杆做人了!
而高量成则在一旁冷眼旁观,手中的酒杯捏得发白。
他总觉得,这个看似和气的大宋使者,笑容里藏着刀子。
这一夜,羊苴咩城的月色很美。
翌日清晨。
大理皇宫,金銮殿。
晨钟暮鼓的余韵还未散去,殿内的檀香味道让这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不同于南京皇宫的恢弘霸气,大理的宫殿处处透着一股佛国的清幽与精致。
大理宣仁帝段和誉端坐在龙椅之上,虽然年过六旬,但他面容清癯,慈眉善目,手中不停地转动着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仿佛这尘世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在段和誉的左下首,站着太子段正兴;
右下首,则是权倾朝野的相国、中国公高量成。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中央那个身穿大宋绯红官袍的身影上。
王伦手持旌节,昂首挺胸,气场全开。
“大宋皇帝诏曰:”
王伦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声音洪亮,在大殿内回荡:“兹念大理国主段和誉,久慕王化,诚心内附,特册封段和誉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云南节度使、上柱国、大理国王!赐金印、紫绶、冠服,永为大宋藩屏!”
听到这一连串显赫的头衔,尤其是那个梦寐以求的“大理国王”封号,段和誉那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红晕。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双手合十,随后恭敬地接过诏书。
“臣,段和誉,谢大宋皇帝隆恩,愿大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段正兴更是喜形于色,有了这道诏书,段家的腰杆子终于能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