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一悄悄溜到自己该站的位置,刚站稳,就听见嬴政冰冷的声音响起:
“念。”
一名郎官展开军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臣北地郡守、护军都尉急奏:九月丙寅(约五日前的日期),侦骑于阴山以北三百里,见匈奴诸部异常汇聚,牛马牲畜南移。
丁卯,烽燧传讯,匈奴左贤王部、右谷蠡王部并休屠、浑邪等十余部落,约骑四万至五万,分三路大举南下。
其先锋已破我外围戍堡三处,距长城防线不足百里!敌势汹汹,绝非寻常秋掠,似有破关深入之意!
北地、上郡诸关皆已戒严,然兵力寡弱,恐难久持,乞朝廷速发援军!万急!万急!”
四万到五万骑兵!
殿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这个规模,远超以往任何一次骚扰性劫掠。
匈奴人这是要干什么?
拼命一搏?
“诸卿,”嬴政的声音不高,“有何见解?”
蒙恬率先出列,这位久镇北疆的上将军眉宇间尽是肃杀:“陛下!匈奴此番集结,兵力规模、行进速度、破关决心皆异常。
臣以为,恐与今岁草原遭逢罕见雪灾、牲畜冻毙众多有关。彼等为求生存,必疯狂劫掠。
若任其破关,北地、上郡乃至关中,皆危矣!”
王贲亦沉声道:“蒙将军所言极是。且彼等分三路而来,显是有备。长城防线绵长,若处处设防,则处处薄弱。
臣请率关中精锐北上,寻其主力,痛击之!”
李斯皱眉:“调关中精锐北上,粮草辎重、民夫征发,非旬日可备。且大军远征,塞外苦寒,若……”
“等备齐粮草,北地诸郡早被掳掠一空了!”
王贲性子急,直接打断了李斯的话。
【李斯考虑后勤也没错,但王贲说的对,时间不等人,等等,我记得陈平的暗部在边境有情报点?或许不用那么久?】
顾念一脑子里飞快转着。
嬴政的目光扫过她,耳中清晰传来她的盘算。
他不动声色,看向一直沉默的御史大夫冯劫:“冯卿,宣抚司在北疆,可有讯息?”
冯劫出列,从袖中取出一份薄绢:“陛下,臣正欲禀报。
三日前,由边境贸易点传回密报,提及阴山以北多个部落近期大量收购铁器、盐,且部落间往来频繁,有会盟迹象。
因情报零碎,未能确认为大规模军事行动,故臣已命加紧探查,尚未及呈报陛下。今日军报印证了所察非虚。”
虽然预警晚了点,但毕竟比军报提前了两三日捕捉到异常!
这说明新建立的情报网络,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嬴政眼中寒光微闪:“陈平何在?”
“臣在。”陈平从后排快步走出,躬身行礼。
他如今虽掌暗部,但明面上仍是御史丞,日常列席朝会。
“此番表现,尚可。然预警仍迟,致使边关被动。”
嬴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后续探查,需更精、更快。北疆各贸易点,即日起全部转为情报前哨,商队护卫中安插眼线,深入草原。
你可能做到?”
陈平额头微微见汗,但声音还算沉稳:“臣领旨!必竭尽全力,完善北疆耳目!”
【可以啊陈平,不声不响已经把网络铺到贸易点了?这效率……难怪政哥用他。
不过确实还得再快些,这次要是能早五天预警,边境就能从容布防了。】
嬴政顿了顿,接着道:“朕予你全权,所需钱粮人员,报于冯劫,特事特办。北疆情报,每三日一报,直呈朕前。”
“唯!”
嬴政看向蒙恬和王贲:“关中精锐,需调多少?几日可集结至北地?”
蒙恬与王贲快速交换眼色。
蒙恬道:“陛下,匈奴分三路,其主力必在其中一路。臣与王将军各领一军,每军至少需精骑一万、步卒两万,辅以弩车辎重。另需一军机动策应,防敌流窜。总兵力约八万至十万。”
王贲补充:“若按以往,大军集结、粮草筹措、民夫征发,再开赴北地,至少需二十日。但如今……”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顾念一。
“水泥直道已成,咸阳至北地郡治,快马两日可达,大军携轻辎急行,或可压缩至五到七日!只是重械粮草,仍需时日。”
五到七日!这比以往快了近三倍!
殿中众臣精神一振。
李斯也微微颔首:“道路之利,竟至于此。”
【路修好了就是不一样!不过这还不够……能不能再快点?骑兵先走?
轻装步兵跟着?重械……对了,墨家和精工坊弄的那些新玩意儿,有没有能用的?】
嬴政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了敲。
顾念一关于“骑兵先走”“新玩意儿”的念头,给了他新的思路。
“蒙恬、王贲听令。”
“朕予你二人各调关中精锐骑兵八千、轻装步卒一万五千,三日内集结完毕,自带十日干粮,沿直道急赴北地!尉缭!”
尉缭出列:“臣在!”
“统筹后续步卒、弩车、粮草辎重,分批北运,不得有误!嬴粟!”
赢粟苦着脸站出来:“臣在。”
“北疆战事所需钱粮,优先拨付,若库中不足,朕内帑补之!”
赢粟听到“内帑补之”,脸更苦了,但只能躬身:“臣……遵旨。”
“顾念一。”
“臣在!”顾念一赶紧应声。
“少府精工坊、墨家,近期所研新式军械,凡已堪用者,即刻清点,优先配发北征大军!尤其是那强弩车与破甲箭矢,若有成品,全部调拨!”
【强弩车?相夫寅他们好像真弄出来几台试验品了,箭矢也应该有一批库存……
马蹄铁和马镫倒是已经量产了一些,可以先给骑兵换上!还有灌钢刀……】
“臣遵旨!”
顾念一大声应道,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盘算库存和调配路线了。
“蒙恬、王贲、尉缭、顾念一留下,其余各司其职。”
嬴政挥了挥手。
众臣有序退出,气氛依旧凝重,但对比刚听到军报时,此刻已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底气。
偏殿内,嬴政与其他留下的几人,连日常的坐席都免了,直接站在巨大的北疆地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