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因林薇那句掩饰性的“有点冷”而骤然凝固。沈惊鸿没有追问,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她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但他深邃眼眸中翻涌的波澜,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感觉到了。那绝非寻常的畏寒。是那种该死的“虚化”感又出现了!就在她刚刚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安宁之后,就在他几乎要被这表象所迷惑的时刻!姜大夫的警告言犹在耳——“隐波暗涌”、“终非长久之计”!
原来,蜜糖的滋味尚未尝够,砒霜的阴影便已如此迫不及待地再次笼罩下来。
那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却都清醒地感知着对方的无法入眠。林薇是出于恐惧和隐瞒的愧疚,沈惊鸿则是被巨大的危机感和决断的迫切性灼烧着。
次日清晨,当阿娣送来早饭时,沈惊鸿以林薇需要绝对静养为由,吩咐除非他亲自到来,否则任何人不得打扰。阿娣虽有些疑惑,但基于对沈惊鸿的敬畏,并未多问,只是恭敬应下。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沈惊鸿走到坐在床沿、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林薇面前,蹲下身,双手握住她微凉的柔荑,目光平视着她,不容她再有任何闪躲。
“薇薇,”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对上沈惊鸿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瞬间土崩瓦解。她鼻尖一酸,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我……我又感觉到了……”她声音哽咽,带着后怕,“就在你抱着我的时候,眼前的东西……模糊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好了,但是……但是那种感觉,和以前一样……”
她终于将压抑的恐惧说了出来,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沈惊鸿的心沉了下去,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果然如此!他用力握紧她的手,试图传递给她力量,眼神却冰冷如铁。
“看来,姜大夫没有骗我们。‘定魂针’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他缓缓站起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寒霜,“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了。”
“可是……‘同化’……”林薇抬起泪眼,眼中充满了对未知风险的恐惧。
“我知道你怕。”
沈惊鸿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也怕。但我更怕失去你!如果连‘定魂针’都只能维持短暂的平静,那么下一次‘虚化’来临,会不会……我们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他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林薇心上。她想起那种灵魂仿佛要脱离躯壳、融入虚无的极致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是啊,短暂的安宁不过是饮鸩止渴,根源问题不解决,危机永远悬在头顶。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沈惊鸿眼神锐利,做出了最终决断,“不能再完全依赖‘隐门’的节奏。温守拙和姜大夫的话,我们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关于‘同化’,关于凤凰胸针,我们必须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他走到窗边(虽然只是墙壁),仿佛能透过木板看到外面迷雾重重的局势。“‘隐门’神秘莫测,但我们未必没有其他途径。”
他转身,看向林薇:“你还记得,温守拙提到你父亲林翰辰先生时,似乎有所暗示吗?他说你父亲是‘爱国实业家’,但温文若最初提供的信息里,却提及你父亲的日记与‘惊鸿’古董和秘密组织有关。还有那枚凤凰胸针,它最初是如何到你父亲手中的?这些,或许都是线索。”
林薇愣住了。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和带来的危机中,几乎快要忘了去探寻原身父亲身上的谜团。是啊,父亲林翰辰,一个看似普通的没落丝绸商,为什么会拥有“涅盘之羽”这样的奇物?他的日记里又隐藏着什么?
“我……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林薇努力回忆着原身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父亲很少跟我讲过去的事。那本日记,我也只看了一部分,大部分都被叔父拿走了,后来好像……在混乱中遗失了。”
“遗失?”
沈惊鸿眼中精光一闪,“或许,并非真的遗失。或者说,有人不希望我们看到全部。”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他不能完全信任“隐门”,但他可以自己去查!查林翰辰的过去,查凤凰胸针的来历,查一切可能与薇薇现状相关的线索!只有掌握足够多的信息,他才能在接下来与“隐门”可能进行的关于“同化”的谈判中,占据主动,才能更好地保护薇薇。
“薇薇,”他走回林薇身边,语气坚定,“你继续按时去姜大夫那里治疗,稳住当前的状态。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你要去查我父亲的事?”
林薇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臂,“会不会有危险?我叔父他们……”
“放心。”
沈惊鸿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林守业那边,我自有办法。现在的他,自身难保,不敢与我硬碰硬。至于其他……这重庆城里,还没有我沈惊鸿查不到的事情,只要它确实存在过。”
他的自信源于他多年来织就的庞大情报网络和掌控的势力。之前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应对当前危机和保护林薇上,如今,是时候动用这些力量,去挖掘更深层的秘密了。
他立刻通过加密渠道向老周下达了一系列指令: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重新彻查林翰辰的生平,尤其是他早年的经历、交往过的人物、经营过的特殊生意;寻找那本日记可能的下落,哪怕是碎片信息也不能放过;同时,秘密寻访对古物、尤其是带有神秘传说物品有研究的真正行家,不限于重庆,可辐射至全国。
安排完这一切,沈惊鸿看着窗外(墙壁)透进的、象征着白昼来临的微光,心中那股因被动而产生的憋闷感稍稍缓解。与其坐等危机降临,不如主动劈开迷雾!
“惊鸿,”林薇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的恐慌似乎也被他的决心驱散了些许,“你一定要小心。”
“为了你,我也会。”沈惊鸿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安全屋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林薇依旧按时去积善堂接受针灸,每一次治疗后,她都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安心的“稳固感”,但心底深处,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全然放松,而是带着一丝审慎的观察。她开始更仔细地感受施针过程中的每一丝细微变化,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能潜藏的风险或信息。
而沈惊鸿则变得异常忙碌。他虽大部分时间仍陪在林薇身边,但加密的电话和秘密的会面明显增多。老周不时会带来一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拼图一般, 慢慢地拼凑着关于林翰辰和那枚胸针的过往。
“……先生,我们查到,林翰辰先生年轻时,曾多次往返于云南边境,名义上是采购翡翠原石,但有几条线索显示,他似乎对当地一些少数民族的古老传说和祭祀器物格外感兴趣……”
“……关于那本日记,我们找到了一位当年曾在林家帮佣的老人,他说似乎在林家遭难前,看到林守业从林翰辰先生的书房里拿走了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盒,样式很像用来存放重要文件的……”
“……我们联系上了一位避居香港的老学究,他对神秘符号学颇有研究,根据我们提供的胸针纹样描图,他回复说,其中几个核心纹路,与他曾在某些极其古老的、关于‘时空’与‘轮回’的楔形文字泥板拓片上看到的符号,有惊人的相似性……”
每一条信息,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林翰辰的形象,不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爱国商人,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而那枚凤凰胸针,其来历似乎远比想象的更为古老和非凡。
这些发现,并未立刻带来答案,反而让谜团显得更加深邃。但它们像一道道微光,刺破了笼罩在真相之上的厚重迷雾,让沈惊鸿和林薇看到,除了“隐门”所指的道路外,或许还存在着其他未被探索的可能。
在第四次针灸结束后,林薇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那种“存在感”坚实得仿佛与生俱来。姜大夫也满意地表示,初步的“缰桩”已经打下,后续可以适当延长施针间隔,主要以巩固为主。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积善堂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医馆门口。
是温文若。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长衫,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沈先生,林小姐,真巧。”他拱手笑道,目光在林薇脸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看林小姐气色,姜老的‘定魂针’果然名不虚传。”
沈惊鸿眼神微凝,不动声色地将林薇往身后带了带:“温先生有事?”
温文若笑了笑,压低了些声音:“受人所托,给沈先生带句话。‘听涛阁’一别,温守拙先生对林小姐的状况一直颇为挂心。他让我转告沈先生,若对‘涅盘之羽’的过往,或‘同化’之法的细节有所疑问,或许……可以从林翰辰先生早年一位姓‘墨’的故交处着手探查。此人名墨渊,曾是名噪一时的金石大家,后隐居于北碚缙云山中,踪迹难寻,但并非无迹可寻。”
墨渊?金石大家?父亲林翰辰的故交?
沈惊鸿心中巨震!他刚刚查到林翰辰对古物传说感兴趣,温守拙就通过温文若送来了一个关键人名!这是巧合?还是意味着,他们的一切调查,其实都在“隐门”的注视之下?
这感觉,如同在黑暗的房间里摸索,自以为隐秘,却不知早有目光在暗中窥视。
温文若说完,也不多留,再次拱手,便飘然离去,仿佛真的只是来传一句话。
沈惊鸿站在原地,看着温文若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得可怕。
“惊鸿……”林薇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沈惊鸿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转而看向林薇,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薇薇,”他沉声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位……墨渊先生了。”
主动权的争夺,似乎才刚刚开始。而这条探寻之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