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白姬的脚步,在时空的逆行中骤然凝滞。
目标之一,抵达。
她看到——
河边,夕阳将水面染成破碎的金红。
红发的小女孩,吃力地从河中拖拽起一团蓝色的、软乎乎的史莱姆。
那是姐姐。是刚刚降临此世的利姆露!
还有那个小女孩……香磷。
幼小的,遍体鳞伤,眼神却已然带着不符合年龄的隐忍与警惕。
紧接着,是草忍的出现,那恶意的逼近,那试图伤害香磷的手……
在草忍现身,想要捏住香磷脖子的瞬间,那团蓝色的果冻动了。
水刃飞旋,斩断了恶徒的手掌。
蓝光闪烁间,史莱姆的身躯化作少女,赤足而立。
她挡在了香磷身前,轻松写意地化解了袭击,水流如臂指使,将敌人捆缚,摔入泥泞。
然后,她转身,对着那惶恐又茫然的小女孩,露出了笑容。
“别害怕,就是你妈妈拜托我保护你的。”
少女将女孩拥入怀中。
“利姆露,叫我利姆露就好,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
露白姬静静地站在时间的夹缝中,赤发依旧如火般燃烧,周身奔涌的怒焰却诡异地平息了下来。
她看着利姆露笨拙却又温柔地抱住香磷。
看着香磷从最初的惊恐,到犹豫,再到最终卸下心防,依赖地埋首在利姆露怀中。
那是她早已在记忆中摩挲了无数遍,却依旧觉得最珍贵的画面。
是她们羁绊的续接。
是……她无论如何想要守护的东西。
源自灵魂深处的思念与渴望,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动了。
下一瞬,她已经出现在那相拥的两人身旁,用尽所有克制下的力气,将利姆露和香磷一同拥入了自己的怀抱。
露白姬的手臂搂着她们,下巴能感受到利姆露发丝间那熟悉的触感,以及香磷幼小身躯传来的微颤。
就在这温香软玉入怀的刹那——
她体内那相当于亿万恒星爆燃的磅礴怒火,竟蓦然间平息了下去。
这片刻的拥抱,其效果,竟堪比她在无数个普朗克时间内,斩灭千万个终末回响所带来的宣泄与平衡。
她深深地将这感觉烙印在灵魂最深处,如同守财奴藏起珍宝。
然后,她松开了手。
处于正常时间流中的利姆露和香磷,对此毫无所觉。
她们依旧沉浸在那初遇的温情与承诺之中。
利姆露安抚地拍着香磷的背,香磷则紧紧抓着利姆露的衣角,仿佛抓住了生命中第一缕光。
露白姬最后深深地望了她们一眼,将那幅画面牢牢刻印在心。
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
【破速之王】的权能全开,沿着时空的轴线,向着更遥远的过去,继续她的逆行。
河边,利姆露正轻轻拍着怀中香磷的后背,感受着小女孩逐渐放松下来的依赖。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头顶传来一丝湿意。
“嗯?下雨了?”
她抬眼望去,晴空万里,晚霞绚烂,并无一丝雨意。
这念头一闪而过。
那缕发丝上微不足道的湿痕,很快便悄然蒸发。
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
露白姬的逆行,又一次抵达了时间的关键节点。
史莱姆世界一个轮回的终末与新生的间隙。
她看到,那由利姆露(三上悟)一手缔造,辉煌了千亿年的魔国联邦,在无可抗拒的规则下寸寸崩解,化作最基础的能量。
世界的重置开始了。
而在这宏大的毁灭图景中,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利姆露·特恩佩斯特。
他剥离了自身“利姆露”的身份与部分最纯粹的本源,将其交付给了处于愿源之域的白闲,以期一个全新的开始。
而他不再是史莱姆的形态,而是恢复了他最初的样子。
他的身后,跟随着整个魔国联邦的灵魂:朱菜、红丸、维鲁德拉、迪亚波罗……所有她珍视的伙伴、忠诚的子民。
三上悟的脸上没有对家园的不舍,只有卸下重担后的释然,以及对未知前路的期待。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正在归墟的世界,随即,引领着周围的灵魂,踏入了广袤的衍生狭道,前往了原生界域。
他履行了他的世界跃迁计划,带着他所有的羁绊,去追寻新的风景与突破。
而终末回响,也在此期间,偷偷诞生。
那些散落在世界残骸中的规则碎片,那些文明发展到极致却最终未能突破的遗憾与执念,那些在毁灭瞬间产生的庞大而混乱的能量……
它贪婪地吮吸着旧世界的一切,将那些辉煌的、失败的、执着的、绝望的,都化为自身的根基。
露白姬挥刀了。
刀落。
如同用橡皮擦去纸上刚刚落下的铅印。
那正在贪婪吞噬世界残骸的黑暗意识,从诞生之初的这一个普朗克时间单位开始,便被绝对地抹除。
吞噬利姆露无数轮回的毒瘤,于此一刻,根除。
露白姬收刀,矗立在时空的间隙,冷漠地注视着那片正在演化的史莱姆世界。
然而,几乎是同时——
“唔……!”
她闷哼一声,身躯一晃,吐出一大口火焰。
体内那原本依靠持续斩灭终末回响而得以宣泄的怒火,失去了那个最佳的出口。
狂暴的能量失去了引导,开始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反噬,化作了焚烧她灵魂与肉身的业火。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猛烈,都要痛苦!
姐姐……我喜欢你,所以不能停下。
露白姬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灼热,抹去嘴角那由怒火凝成的焰痕。
绝对不能停下。
她死死攥紧掌心,继续往过去前行。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溯那些被她珍藏的记忆,试图用那份温暖与宁静,作为镇压这焚身之火的临时冷却剂。
她想起利姆露笨拙地给她扎头发,指尖温柔地穿梭在发间。
她想起夜晚蜷缩在利姆露身边,听着那平稳的呼吸声,偷亲一口后安然入睡。
她想起自己趴到在利姆露身上,看着利姆露欲拒还迎的神情。
她想起那个承诺——“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这些画面如同甘泉,浸润了她几近干涸焦裂的心田,带来一丝清凉,让她得以维持〔破速之王〕的权能,继续在逆流的时空中艰难跋涉。
一步,又一步。
然而,她体内的怒火,是积攒了无数轮回,伴随着她力量无限攀升的毁灭性能量,其本质是极致的焚尽。
而记忆,无论多么珍贵,终究是相对脆弱的信息。
起初,只是回忆时的画面边缘泛起焦黄。
随后,是声音开始失真,利姆露温柔的话语掺杂进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她“看到”,记忆中利姆露蓝色的发丝开始卷曲。
那温暖的笑容在热浪中变形。
那些拥抱的触感变得滚烫。
不……不要……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却依旧前进着。
每用一份记忆去冷却怒火,那份记忆本身就会被怒火同步焚烧,如同投入火中的木头,短暂地压制火势,自身却化为灰烬,彻底从她的灵魂中消失。
脑海中那些鲜活的、彩色的、温暖的、心动的片段,正在一个个变得苍白、寂静,然后碎裂,归于虚无。
为了前进,她正在亲手焚毁自己最珍贵的宝藏。
痛苦吗?
说不上来,好似……身体的血肉正在被挖空。
后悔吗?
不。
只要是为了姐姐,只要是为了那个拥有完整姐姐的未来……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洞,也更加坚定。
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内部是冰冷的灰烬,外部却依旧散发着决绝的光。
既然记忆会被焚尽,那就焚尽吧。
只要执念还在。
只要那个要拯救姐姐的念头还在。
仅仅跨越十个系统年。
她一定能撑住……
她不再去刻意回忆,只是凭借着那成为本能的执念,继续催动着〔破速之王〕,向着故事的起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