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1 章 皇榜缉凶
雨后的官道泥泞不堪，赤兔马的蹄子上裹满了黄泥，每一步踏下去都带起沉闷的声响。
穆清风勒住缰绳，在一处名为“平阳”的府城外停下。
城门口聚集了一大群百姓，正围着告示栏指指点点，喧闹声隔着老远便钻进耳朵。
他本无意凑热闹，只是入城需查验路引，前方道路被堵了个严实，只好翻身下马，牵着缰绳随人流缓缓挪动。
人群最前方，两名顶盔掼甲的禁军正手按腰刀，目光凌厉地扫视四周。
告示栏正中央贴着一张明黄色的绢帛，上面盖着鲜红的玉玺大印。
那是皇榜。
穆清风个子不高，站在人群后方有些吃亏，但他并未往前挤，只是微微踮起脚尖。
目光越过无数攒动的头颅，落在榜文之上。
榜文内容很简单：缉拿要犯“千面鬼手”柳三变。
此人三月内流窜五省，作案十九起，所杀之人皆是各地贪墨的富商或与之勾结的下级官吏，手段极其残忍，往往将人剥皮实草。
刑部派出十二名金牌捕头追捕，反被其所杀三人，重伤五人，至今连此人真面目都未曾看清。
落款是赵澈的亲笔朱批：不论死活，赏黄金千两，赐爵关内侯。
穆清风目光在“剥皮实草”四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微微下撇。
杀人便是杀人，多余的折磨不过是宣泄私欲的变态行径，与行侠仗义无关。
他伸手探入怀中，摸到了那叠厚实的银票。钱，他不缺。
爵位，更是枷锁。
但他需要磨剑。
自从洛城一别，这一路走来太过平顺，厚背剑在鞘中沉睡太久，似乎连剑刃上的寒气都淡了几分。
一个能让刑部束手无策的对手，这本身就是一种诱惑。
穆清风松开缰绳，把马鞭别在腰间，分开人群向前走去。
“哎，挤什么挤！”一名壮汉被推得踉跄，刚要发作，回头对上穆清风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缩着脖子让开了一条道。
穆清风走到皇榜前，没有任何犹豫，抬手一扯。
“嘶啦”一声脆响，明黄色的绢帛被他抓在手中。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死寂。那两名禁军显然也没料到有人竟敢如此干脆地揭榜，愣了片刻才拔刀上前，厉声喝道：“揭榜者何人？
可知此乃……”
穆清风看也没看他们，将皇榜随手塞进袖口，转身牵起赤兔马，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丢在路引官的桌案上，跨步入城。
他的动作太快，气场太冷，两名禁军面面相觑，竟忘了阻拦。
入城后，穆清风并未去衙门接洽，而是径直去了一家杂货铺。
他买了一张大靖详图，又置办了五十斤风干牛肉、两个牛皮水囊，以及一套加厚的羊皮袄子。
摊开地图，手指在几个红圈标注的案发地点上划过。
金陵、扬州、徐州、开封……
这些点连起来，是一条笔直向北的线。
常人杀人后多往深山老林钻，或者南下入海。
但这柳三变反其道而行之，一路向北。此时已是深冬，北方天寒地冻，大雪封山，那是绝地，也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穆清风收起地图，翻身上马，没有任何停歇，直接由北门出城。
……
这一追，便是三千里。
从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到黄沙漫天的中原腹地，再到滴水成冰的北国雪原。
穆清风没有询问过任何路人，也不曾求助于沿途官府。
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徐州的一处废弃破庙里，他发现了半块被啃过的冷馒头，上面的齿痕极深，那是长期紧张导致咬合肌僵硬的特征；在开封城外的乱葬岗，他找到了一具被剥了皮的野狗尸体，刀法细腻，从脊椎处下刀，一气呵成。
猎物就在前面。
出了山海关，天地间便只剩下一片惨白。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像无数把细小的刀子割在脸上。
赤兔马鼻孔里喷出两道白雾，睫毛上结满了冰霜。
穆清风裹紧了羊皮袄，头戴斗笠，整个人缩在马背上，像是一块被风雪雕琢的岩石。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冰湖，名为“镜泊”。
湖面早已冻结，积雪足有半尺厚。狂风呼啸，能见度不足十丈。
穆清风忽然勒马。
赤兔马不安地刨了刨前蹄，发出一声低嘶。
在茫茫风雪中，湖心处有一个黑点，正极其缓慢地移动着。
穆清风翻身下马，拍了拍赤兔的脖颈，示意它留在原地。
他解下背后的包裹挂在马鞍上，只提着那柄厚背重剑，一步步踏上了冰面。
脚下的冰层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那黑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停了下来。
距离拉近。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穿着一身不知从哪扒下来的死人衣服，极不合身。
他背对着穆清风，正在冰面上凿冰取水。
穆清风在距离对方十丈处站定。
“朋友，路走窄了。”那人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刺耳，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手里握着的凿冰锥子还在一下一下敲击冰面。
穆清风没有说话，拇指轻轻顶开剑格，“铮”的一声，长剑出鞘三寸。
听到剑鸣，那人手中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丢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
但他的眼睛很亮，透着股疯癫和残忍，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意。
他手里除了那把凿冰锥，腰间还别着两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
“为了那千两黄金？”柳三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是为了那个狗屁侯爵？”
穆清风面无表情，右手握紧剑柄，长剑彻底出鞘。
剑身黝黑厚重，在雪光映照下不见丝毫反光。
“为了试试剑。”穆清风淡淡说道。
话音未落，柳三变动了。
他在冰面上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双脚像是生了根，又像是抹了油。
只见雪花一炸，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灰影，瞬间欺近穆清风身前。
两抹寒光直取穆清风咽喉和下阴，阴毒至极。
穆清风站在原地，双脚未动分毫。
就在柳叶刀即将触碰到他衣角的瞬间，他手中的厚背剑动了。
不是刺，不是撩，而是最简单的——拍。
就像是用门板拍苍蝇。
“嗡！”
沉重的剑身裹挟着恐怖的风压，后发先至。
柳三变脸色大变，他没想到这看似笨重的巨剑竟能挥出如此极速。
他在空中强行扭腰，试图变向。
但穆清风这一剑，并未直接拍在他身上，而是拍在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一股肉眼可见的震荡波纹随着剑锋扩散开来。
柳三变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原本流畅的身法瞬间凝滞，体内气血翻涌，两把柳叶刀更是被震得脱手飞出。
“这是什么功夫？！”柳三变惊恐大叫，借着反震之力向后滑去，试图拉开距离。
穆清风脚尖一点冰面，身形如大鹏展翅，紧随其后。
他不需要花哨的招式，不需要诡异的身法。在绝对的力量和极致的控制面前，一切技巧都是花架子。
柳三变在冰面上连滚带爬，双手在袖中一抖，数十枚淬毒的透骨钉如暴雨般射向穆清风。
穆清风不闪不避，厚背剑在身前挽了一个半圆。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的脆响，所有的透骨钉在触碰到剑身周围三寸气场的瞬间，全部被震成了齑粉，混着雪花洒落一地。
柳三变终于感到了绝望。他引以为傲的轻功在冰面上施展不开，而对方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冰层都会出现蛛网般的裂纹，气势如山岳压顶。
“别杀我！我有钱！我在江南藏了……”
穆清风充耳不闻，身形一闪，已至柳三变面前。
没有任何废话，厚背剑高举，落下。
这一剑，没有丝毫花哨，只有纯粹的力量与速度。
柳三变举起手中的凿冰锥试图格挡。
“咔嚓。”
精钢打造的凿冰锥如同枯枝般断裂。紧接着，剑锋划过。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柳三变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还残留着极度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无头尸身在惯性下又向前冲了几步，才重重栽倒在冰面上。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冒着腾腾热气。
穆清风收剑回鞘，气息平稳，连大口喘气都没有。
他弯下腰，从怀中摸出一块油布，将那颗头颅裹了起来，打了个死结。
随后，他在柳三变的尸体上摸索了一番，除了几两碎银和一本记载着剥皮手法的册子外，别无长物。
穆清风看了一眼那册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内力一吐，将册子震成碎片，随风扬去。
他提着包裹好的头颅，转身走向赤兔马。
风雪依旧在呼啸，很快便将冰面上的尸体和血迹掩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三日后，宁古塔官衙。
夜色深沉，守门的衙役正缩在门房里烤火打盹。
“咚。”
一声闷响从门外传来，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谁？！”衙役吓了一跳，抓起水火棍冲出门外。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寒风卷着枯叶，鬼影都不见一个。
衙役低头一看，只见台阶上放着一个正在渗血的油布包裹。
他战战兢兢地用棍子挑开油布一角。
一张惨白的人脸露了出来，正是通缉令上画影图形要找的人。
而在包裹旁边，并没有留下姓名，只有一张被撕下来的皇榜，上面沾染了几点梅花般的血迹。
十里外的山道上，一人一马正迎着朝阳缓缓而行。
穆清风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一个刚买的肉夹馍，大口咀嚼着。
那千两黄金，他没去领。那关内侯的爵位，他更没兴趣。
他摸了摸背后的厚背剑，感受到剑身传来的一丝凉意，心中觉得踏实无比。
这趟买卖，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