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鲨帮的船很大。
比破浪号大三倍，船身包着铁皮，船头还装了撞角。
帆是黑色的，上面绣着那条鱼咬刀的标志，在晨光里阴森森的。
船在离岛三十丈外停下。
放下来两条小船，每条船上七八个人，提刀带弓，朝小岛划过来。
“躲起来！”
萧辰低喝。
众人立刻缩到礁石后面。
小岛不大，能藏人的地方不多，就几块大礁石和一片矮灌木。
萧辰趴在礁石后，数着来人。
两条小船，十五个人。
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光着膀子，胸口纹着同样的鱼咬刀图案。
他手里提的不是刀，是柄九环大刀，刀环哗啦作响。
“搜！”
络腮胡跳上岸，“刚才看见这边有人，别让跑了！”
海鲨帮的人散开搜查。
萧辰看向陈冲，比了个手势。
陈冲点头，悄悄挪到另一块礁石后。
黑羽和老吴也分开藏好。
钱商人吓得发抖，缩在萧辰身边，牙齿打颤：“完、完了……海鲨帮的巡海队……头目叫‘刀疤鲨’，杀人不眨眼……”
萧辰没理他，盯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两个海鲨帮喽啰走到礁石前，伸头往里看。
就在他们探头瞬间——
萧辰猛地窜出，左手捂住一人嘴巴，右手刀锋抹过咽喉。
那人哼都没哼就软倒了。
几乎同时，陈冲从另一边扑出，一刀捅进另一人后心。
两人拖住尸体，藏回礁石后。
动作干净利落，没发出大动静。
但尸体倒地时，刀碰在石头上，当啷一声。
“那边！”
络腮胡立刻转头，“过去看看！”
剩下十三个人全往这边围过来。
萧辰知道藏不住了。
“打！”
他率先冲出，直扑络腮胡。
络腮胡狞笑，九环大刀迎头劈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刀风呼啸。
萧辰没硬接，侧身闪开，刀锋擦着衣角划过。
他左手受伤使不上力，只能用右手刀，刀光斜挑，刺向络腮胡肋下。
络腮胡回刀格挡。
铛！
火星四溅。
萧辰被震退两步，虎口发麻。
络腮胡却纹丝不动，显然力气大得多。
“小子有点本事，”络腮胡舔舔嘴唇，“但不够看！”
他大刀再劈，这次更快更猛。
萧辰只能躲，边躲边退，把络腮胡往礁石区引。
礁石地不平，络腮胡下盘不稳，刀势受影响。
另一边，陈冲等人也和海鲨帮喽啰打成一团。
陈冲对三个，刀光翻飞，勉强撑住。
黑羽和老吴各对两个，险象环生。
钱商人躲在礁石后，瑟瑟发抖。
青凤靠在石头边，怀里抱着那块坎水石。
她脸色越来越白，刚才激发寒气消耗太大，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一个海鲨帮喽啰发现她，提刀冲过去。
青凤咬牙，手指在石头上一点。
一缕寒气射出，正中那人膝盖。
那人惨叫倒地，膝盖结了一层冰，动弹不得。
但这一下，青凤也喷出口血，瘫软下去。
“青凤！”
萧辰余光看见，心头一急。
就这一分神，络腮胡的刀到了。
萧辰勉强侧身，刀锋擦过左臂，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剧痛传来，他踉跄后退。
络腮胡得势不饶人，大刀如狂风暴雨般劈下。
萧辰只能躲，躲不过就硬挡，每挡一下就被震退一步，虎口裂开，血顺着手腕往下淌。
眼看就要被逼到绝境。
钱商人忽然从礁石后窜出来，手里举着块石头，砸向络腮胡后脑。
络腮胡头也不回，反手一刀。
刀光一闪。
钱商人举着石头的胳膊飞了出去。
他愣住，看着喷血的断臂，然后才发出惨叫。
络腮胡一脚把他踹飞，砸在礁石上，没了声息。
“废物。”
络腮胡啐了一口，转头继续追杀萧辰。
萧辰趁机拉开距离，但左臂重伤，右臂也快握不住刀了。
他背靠一块大礁石，喘着粗气。
络腮胡提着刀，一步步逼近。
“小子，给你个痛快，”
他咧嘴笑，“跪下求饶，我留你全尸。”
萧辰没说话。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络腮胡走到三丈外，举刀。
就在这时，青凤用尽最后力气，把坎水石砸在地上！
石头碎裂。
里面的坎水碎片炸开，化作漫天蓝光。
寒气爆发！
以青凤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一切瞬间结冰。
礁石、沙滩、海水，全冻住了。
络腮胡的脚被冻在冰里，动弹不得。
他惊怒交加，运功震碎脚上的冰，但就这么一耽搁——
萧辰动了。
他借着冰面滑行，速度快了一倍，眨眼冲到络腮胡面前。
刀光不是劈，不是刺，是挑。
自下而上，挑向络腮胡下巴。
络腮胡慌忙举刀格挡。
但他脚下是冰，使不上劲，动作慢了半拍。
刀锋挑开他的下巴，从下颚刺入，贯穿头颅！
络腮胡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他张了张嘴，血涌出来，然后直挺挺向后倒去。
头目一死，剩下的海鲨帮喽啰慌了。
陈冲等人趁机反击，很快解决战斗。
十五个海鲨帮，全灭。
但萧辰这边也伤亡惨重。
钱商人断臂昏迷，生死不知。
青凤用了最后力气，现在气若游丝。
萧辰左臂重伤，右臂也快废了。
陈冲等人个个挂彩。
“头儿，现在怎么办？”
黑羽喘着粗气问。
萧辰看向海面上的大船。
船上还有人，但不多，大概七八个留守的。
刚才的战斗太快，他们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抢船，”萧辰说，“那是咱们唯一活路。”
众人拖着伤员，跳上那两条小船，划向大船。
船上的人发现不对劲，开始放箭。
但距离近，箭不多，被陈冲等人用刀拨开。
小船靠上大船，萧辰率先爬上去。
两个留守的喽啰提刀冲来，被他两刀解决。
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跳海跑了。
大船到手。
众人上船，清点物资。
船上有粮食、水，还有武器——刀、弓，甚至有几把弩。
船舱里还堆着些木箱，打开一看，是硫磺和硝石，正是海鲨帮劫的那批货。
“天助我们也，”陈冲咧嘴笑，“有这些，咱们能造更多火药。”
萧辰却皱眉。
这批货本该运到归墟口，现在被劫，幽冥宗肯定知道了。
刘峥那边恐怕有麻烦。
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
他走到船头，摊开钱商人给的那张海图。
图很详细，归墟口的位置标得很清楚——在雷州以东二百里，一处海崖下的漩涡里。
“二百里，”他估算着，“顺风的话，一天能到。”
“可咱们没人会驾这么大的船，”黑羽说，“刚才那周老大会，但他……”
周老大生死不明，可能淹死了。
正犯愁，钱商人醒了。
他断臂处被简单包扎，脸色惨白，但还活着。
“我……我会驾船，”他虚弱地说，“我以前……跑过海商。”
萧辰看向他：“你现在这样……”
“死不了，”钱商人咬牙，“你们救了我，我这条命是你们的。带我去归墟口，到了那儿……我有去处。”
交易达成。
钱商人指挥，陈冲等人打下手，大船缓缓转向，朝东驶去。
萧辰回到船舱，看顾青凤。
青凤昏迷不醒，但呼吸还算平稳。
坎水碎片虽然碎了，但寒气还在她体内流转，暂时压制着离火反噬。
“她能撑多久？”
墨凤不在，萧辰只能问陈冲。
陈冲摇头：“不好说。但看这状态，最多三天。”
三天。
必须三天内赶到归墟口，拿到完整的坎水碎片。
船行了一整天。
风平浪静。
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一片迷雾。
雾很浓，白茫茫的，笼罩着整片海域。钱商人减速，脸色凝重。
“归墟迷雾，”他说，“到了。穿过这片雾，就是归墟口。”
“雾里有什么？”
“不知道，”钱商人摇头，“进去的船，十艘有九艘出不来。
有人说雾里有暗礁，有人说有海兽，还有人说……有鬼。”
萧辰看向海图。
图上标注，穿过迷雾就是归墟口。
但迷雾范围很大，直径至少二十里，没有固定航道。
只能硬闯。
“进雾，”他说。
船缓缓驶入迷雾。
一进去，能见度骤降到不足三丈。
四周白茫茫一片，连海浪声都变得沉闷诡异。
钱商人掌舵，全神贯注。
陈冲在船头了望，黑羽在船尾警戒。
萧辰站在船边，盯着雾海。
雾在流动，像有生命似的。
偶尔能看见雾里闪过黑影，但眨眼就消失，不知道是鱼还是别的什么。
船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萧辰心里不安。
太安静了。
“停船，”他忽然说。
钱商人一愣：“为什么？”
“不对劲，”萧辰盯着海面，“海流变了。”
钱商人仔细感觉，脸色变了。
确实，海流在变强，正把船往某个方向扯。
“是漩涡！”
他惊呼，“归墟口的漩涡！咱们被吸过去了！”
船开始打转。
雾中传来轰鸣声，像无数水鬼在哭嚎。
海水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船正被往中心拖！
“转舵！往外划！”
钱商人大吼。
陈冲等人拼命划桨，但人力在自然之力面前太渺小。
船还是一点点被拖向漩涡中心。
萧辰握紧铁牌。
刘峥说过，铁牌能打开归墟口的密室。
但没说怎么穿过这片雾和漩涡。
难道要用坎水之力？
可青凤昏迷，坎水碎片也碎了。
怎么办？
船旋转得越来越快，船舱里的东西滚来滚去。
有人晕船，趴在船边吐。
眼看就要被漩涡吞没。
萧辰忽然想起，铁牌上嵌着的那一小块坎水碎片。
他拔出刀，把铁牌上的碎片撬下来。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但寒气逼人。
他走到船头，把碎片扔进海里。
碎片入水，瞬间爆发出刺目蓝光。
蓝光所及，漩涡……停了。
不是完全停，是减缓了。
旋转的海水结出一层薄冰，冰层蔓延，竟然在漩涡中心铺出一条路！
一条通往雾深处的冰路。
“走！”
萧辰喝道。
钱商人咬牙，驾船沿着冰路前进。
船在冰面上滑行，速度极快。
两侧是旋转的海水，中间是这条诡异的冰路，像通往地狱的通道。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雾散了。
眼前是一片平静的海域。
海域中央，有座岛。
岛不大，但山势陡峭，像根石柱插在海里。
岛的下半部分被海水淹没，只露出顶端几十丈。
岛顶上，隐约能看见建筑的轮廓。
“归墟口，”钱商人声音发颤，“到了。”
船缓缓靠近。
离岛还有百丈时，船忽然撞上了什么。
看不见的墙。
海水在这里被阻隔，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
屏障后面，海水是静止的，像一面镜子。
“结界，”萧辰皱眉，“坎水结界。”
他拿出铁牌——碎片撬掉了，只剩个空壳。
铁牌靠近结界，结界表面泛起涟漪，但没打开。
需要坎水之力。
可碎片已经用了。
萧辰看向船舱里的青凤。
青凤还在昏迷，但她体内有坎水寒气残留。
也许……
他走回船舱，握住青凤的手。
运起帝经，引导她体内的寒气，汇向自己手掌。
寒气入体，刺骨的冷。
但他咬牙忍住，把手按在结界上。
结界剧烈波动。
然后，裂开一道缝。
缝很小，只够船挤进去。
“快！”
萧辰吼道。
钱商人驾船冲进裂缝。
船刚进去，裂缝就合拢了。
回头看去，外面是旋转的雾海和漩涡。
里面，是平静如镜的海面，和那座孤岛。
他们进来了。
但萧辰也撑不住了。
寒气反噬，他吐出口血，昏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看见岛顶的建筑，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
那里面，就是坎水碎片。
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