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冯导那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过”字,整个片场紧绷的弦,似乎终于松动了一丝。
助理小张第一个冲了过去,手里拿着三四条干爽的浴巾,一把将还在水里打着哆嗦的宴清裹了个严严实实。
“清哥!你没事吧?快!姜汤!热水袋!”小张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宴清被他裹得像个粽子,冻得发白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
周围的工作人员,之前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此刻看着宴清这副惨状,也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葛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宴清身边,他脱下自己的军大衣,二话不说就披在了宴清身上,沉声对小张说:“赶紧带他去洗个热水澡,别耽误了。”
“谢谢葛老师。”宴清缓过一口气,声音还有些发颤。
葛大爷只是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什么也没多说,但那份维护的意思,在场的人都看得分明。
就在宴清准备离开时,李副导又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宴清老师。”他喊了一声,称呼从“宴清”变成了“宴清老师”,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劲儿一点没变,“导演说了,你今天表现不错。给你放两天假,调整一下状态。”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表现不错?
在冰水里泡了两个小时,被用各种理由NG了十几次,最后换来一句“表现不错”和两天假?
这哪是奖励,这分明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而且那枣还是酸的。
【宿主,听见没?冯导夸你表现不错呢!】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还给你放假,感不感动?要不要给他磕一个?】
宴清在心里冷笑。
感动?他现在只想用篮球把冯导那张脸砸成一滩烂泥。
“替我谢谢导演。”宴清对着李副导,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不再多言,在小张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化妆间。
两天假期,对宴清来说,来得正是时候。
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山城的某个室内篮球馆,被Jay整个包了下来。
“砰!”
篮球被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宴清拿到球,一个加速突破,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肌肉线条贲张,右手抓着球,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狠狠地将球灌进了篮筐!
战斧式劈扣!
整个篮架都在嗡嗡作响,仿佛在呻吟。
Jay站在三分线外,看着落地后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的宴清,酷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往常的宴清,和他打球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那家伙会一边运球,一边哼着他的《斗牛》,歌词改得乱七八糟,什么“三分球,它在空中停留.....”,故意唱得五音不全,但挑衅意味十足。
他还会喷各种骚话。
“哎,Jay,你这防守不行啊,是不是昨天晚上写歌太累了?”
“看好了,哥要用你的歌,打败你的神话!”
“别跳啊,跳起来也盖不到我!”
可今天,从开始到现在,快半个小时了,宴清一句话都没说。
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每一次进攻都充满了暴戾之气,每一次得分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防守?不存在的。他根本不在乎Jay进不进球,他只想进攻,只想用最暴力的方式把球送进篮筐。
又一个回合结束。
宴清冲到场边,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就往嘴里灌,大半瓶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浸湿了胸前的球衣。
Jay抱着球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你今天怎么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宴清灌水的动作一顿,放下瓶子,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汗。
“没什么。”他看着地板,声音有些嘶哑,“剧组里遇到点小问题。”
Jay看着他,没有追问。
朋友之间,有些事,对方不想说,就不必问。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把自己的那瓶水递了过去。
球馆里一时间只有篮球落在地上的回弹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突然,宴清开口了,打破了这份宁静。
“Jay,你说……我们自己拍电影怎么样?”
Jay正准备喝水,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困惑。
他歪着头,看着宴清,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宴清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那双因为疲惫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束光。
“我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当老板!自己找喜欢的剧本,自己投资,自己找信得过的导演,甚至……我们自己当导演!”
“拉起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剧组,拍我们想拍的东西!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再也不用被别人当猴耍!”
这番话,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每一个字,都带着他在冰水里泡了两个小时的寒意和不甘。
Jay脸上的困惑,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名为“野心”的光芒。
他自己拍过那么多mV,对镜头、对画面的掌控欲,早已深入骨髓。自己当导演,拍一部真正属于自己的电影,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也盘桓了很久。
只是,他一直觉得时机未到。
但现在,宴清的话,像一颗火星,精准地落在了他心底那片早已浸满汽油的草原上!
不谋而合!
“好啊。”Jay酷酷地吐出两个字,但那双永远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睛里,此刻亮得惊人。
宴清看着他,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酣畅淋漓的笑。
他站起身,将手里的空水瓶精准地扔进远处的垃圾桶,然后从Jay手里拿过篮球。
“来!继续!”
短暂的休息结束,斗牛再次展开。
“嘿,我说Jay,准备好了没有?”
宴清一边娴熟地胯下运球,一边用肩膀撞了撞Jay。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那熟悉的,跑调跑到爪哇国的歌声,又在球场上响了起来。
Jay看着眼前这个恢复了“本来面目”的家伙,那张酷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
他张开双臂,摆出防守姿态。
那个骚话连篇,嘴里哼着歌,眼里却闪着光的宴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