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停在半空。
那粒尘浮在光柱里，一动不动。他的手指离它很近，却没有再往前伸。刚才他伸手去抓的时候，掌心有种奇怪的感觉。不是碰到实物，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更像是碰到了一段不属于现在的记忆。
他收回手，转头看慕容雪。
“你的蛊还好吗？还疼吗？”
慕容雪靠着舱壁，肩上的蜃影蛊微微张开一条缝，红光一闪一闪。她闭了下眼，又睁开：“不是疼，是它在提醒我。”
她说完，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蜃影蛊飞起来，洒出一片银灰色的雾。雾像一层薄纱，慢慢盖住整个主舱。雾经过的地方，空气有点扭曲，出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老宅的大门、溪边剥莲子的人、走廊下拿着玉簪的男人……这些都是刚才幻境里的场景，但现在看起来像是被人撕碎后又拼起来的。
楚寒盯着控制台的屏幕。原本正常的日志界面突然闪了一下，跳出一行字：你已离开现实。
他眨了眨眼，屏幕又变回正常。
“不对劲。”他低声说，“呼吸变得不一样了。”
云逸尘也感觉到了。四个人的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样，每一次吸气都慢了一点，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苏清绾扶着门框，脸色发白：“我刚才……好像真的喝过那碗药。”
云逸尘马上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平稳，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没喝。”他说，“是我打碎了那碗药。”
苏清绾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恍惚：“可我记得味道，很苦，还有点涩。”
“那是假的。”云逸尘松开手，“是幻象塞进你脑子里的东西，别信。”
慕容雪咬了咬嘴唇，继续催动蛊虫。银雾越来越浓，那些画面也开始晃动，好像要从雾里跑出来。
突然，那粒尘猛地抖了一下。
云逸尘再次伸手，这一次直接抓向它。
他的手穿过光柱，碰到那粒尘的瞬间，一股冷意顺着手指冲上来。眼前一黑，他看见母亲躺在棺材里，脸上盖着黄纸。但他没有停下，用力一握。
尘碎了。
四个人同时觉得脑子一清，呼吸也恢复正常。楚寒的日志界面不再卡顿，导航系统重新加载完成。
“出来了。”楚寒说。
没人回应。
刚才看到的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云逸尘站在原地，手心还留着那种冰冷的感觉。他知道他们确实走出了幻境，但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苏清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问：“我小时候是不是唱过一首歌？娘亲教我的，关于萤火虫的。”
没人回答。
她皱眉：“我想不起来了。”
楚寒摸了摸机械义眼的边缘，发现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他记得自己从来没受过这种伤。他试着调取刚才的数据记录，却发现那段影像完全空白。
“这幻象不是随便来的。”他说，“它是冲着我们的记忆来的。”
慕容雪把蛊虫收回肩上，喘了口气：“它说，这不是普通的阵法，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目的可能是偷走我们的东西。”
“比如？”苏清绾问。
“比如真实。”楚寒接话，“它让我们以为经历的事都是真的，然后偷偷换掉一部分。等我们发现时，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舱内安静下来。
仪器发出低低的声音，像是在提醒他们还活着。
云逸尘看了看四周，最后看向阵盘。光柱消失了，那粒尘已经变成灰烬。但他知道问题还没解决。真正的危险不是幻象，而是制造幻象的人。
“接下来怎么办？”苏清绾轻声问。
“继续走。”云逸尘说，“但我们得小心。”
他抬手打出一道气息，九曜真经的力量散开，在舱内形成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四人都感觉到一股暖流掠过心头，好像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推了出去。
慕容雪靠着墙坐下，蛊虫收起翅膀，尾尖轻轻颤了一下，然后不动了。
“它还能撑一次。”她说，“但下次不一定来得及。”
楚寒回到控制台前，手动屏蔽地图上的异常信号。那个形状像眼睛的未标记区域已经被系统隐藏。但他保留了日志备份。
“我们以为破了幻象就安全了。”他盯着屏幕，“可说不定，我们现在看到的，才是新的假象。”
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清绾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后的痣。云逸尘看到她的动作，没说话。他知道那颗痣是真的，但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记错了别的事。
比如母亲的声音。
比如小时候房间的朝向。
比如第一次见苏清绾那天，她穿的是蓝衣还是青衫。
这些事本该记得清楚，现在却像蒙了一层雾。
云逸尘走到阵盘旁，手悬在上面，迟迟没有落下。他想确认一件事——星槎现在的状态是不是真实的。
他按下启动符纹。
动力核心亮起微光，船身轻轻震动了一下，航速稳定。
一切正常。
可越是正常，他越觉得不对。
“楚寒。”他忽然开口，“你刚才咬破舌尖了？”
楚寒一愣，点头：“嗯。”
“疼吗？”
“疼。”
“那就不是梦。”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笑。
这是他们在试炼时用的方法——痛觉不会骗人。只要还能感到疼，说明意识还在现实。
苏清绾站在门口，忽然说：“我刚才看见自己烧了婚书。”
“什么时候？”慕容雪问。
“不知道，像是很久以前，又像是刚刚。”她摇头，“但我记得火的颜色，是蓝色的。”
“蓝火？”楚寒挑眉，“那不是普通的火。”
“所以是假的。”云逸尘说，“苏家的婚书不可能用蓝火烧。”
苏清绾点点头，但表情还是不太轻松：“可我为什么会有这个记忆？”
“因为它想让你相信。”慕容雪靠在墙上，“它想让你觉得自己背叛过父亲，或者违背过家族规矩。这样你就容易动摇。”
“挺阴的。”楚寒哼了一声，“连这种私密的情绪都不放过。”
云逸尘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更沉了：“以后谁都别轻易相信突然想起来的事。尤其是那些以前没印象的‘回忆’。”
三人都点头。
舱内气氛变得沉重。没人提休息，也没人说话。刚才那场幻境不只是考验，更像是某种试探——有人在测试他们的防线有多弱。
楚寒调出航行图，准备重新校准航线。
就在这时，他的机械义眼忽然闪了一下。
他抬手按住右眼，眉头皱紧。
“怎么了？”云逸尘问。
“没事。”楚寒放下手，声音没什么变化，“就是有点干。”
他说完，继续操作面板。
可就在他低头的一瞬，义眼深处，一道极淡的光影闪过——
一个模糊的身影，手持长剑，站在石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