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道心最深处的内魔之音,如同附骨之疽,又似跗魂之影,直接拷问着林晚修行的根本意义。那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虚无与极致的否定,不断回响:
“两世挣扎,求存求道,意义何在?”
“混沌星辰,亦不过宇宙尘埃聚合,终将归于寂灭。”
“长生?不过是看着身边一切腐朽,独留己身忍受永恒孤寂的刑罚。”
“归去吧……散作星海尘埃,无念无想,方得大自在……”
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他道基最脆弱、最隐晦的角落,勾起他前世失败时曾闪现过的颓唐,今世孤独前行时偶有的疲惫,以及对那渺茫长生的茫然。这内魔,并非外来邪祟,而是他自身“知见障”与“道心漏”的显化!它不攻击肉身,不制造恐怖幻象,却直指根本,动摇道基!
林晚盘坐的身形微微摇晃,周身稳定吞吐的星力节奏彻底紊乱,时而狂涌如潮,时而滞涩如冰。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额角青筋隐现,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进行着最凶险的生死搏杀。星辰玄晶下方平静的星力“浅滩”,都因他气息的剧烈波动而荡起圈圈紊乱的涟漪。
那内魔之音见初攻有效,越发猖獗,声音变得飘忽不定,时而诱惑,时而嘲弄:
“你看这星海,浩瀚永恒,个体何其渺小?挣扎何益?”
“所谓守护,所谓承诺,在时光长河面前,皆是虚妄泡影。”
“不如放下,融入这星海,与道同在……”
更可怕的景象在意识中浮现:他看到自己放弃抵抗,道心涣散,混沌星婴化为点点星光消散,肉身融入星海,意识归于永恒的混沌与虚无……一种奇异的、仿佛卸下所有重担的“轻松感”竟然随之滋生,诱惑着他沉沦。
就在道心摇摇欲坠、即将被那虚无之念侵蚀同化的刹那——
一直静静悬浮于识海中央、清光温润流淌的长生鉴,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道基面临的根本性危机,骤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它不再只是被动散发清光守护识海,而是鉴身之上,那些玄奥莫测、林晚至今未能完全参透的古老纹路,如同被点燃的星火般,逐一亮起!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蕴含着无尽岁月沉淀、洞察世间一切虚妄真如的明澈辉光!
这辉光并不强烈,却如同最纯净的水晶,瞬间照亮了林晚识海的每一个角落,更穿透意识的迷障,直接映照向他道心的本源!
在长生鉴这奇特的“映照”之下,林晚“看”清了!
他看清了那喋喋不休、蛊惑人心的“内魔”的本质——那并非真正的“自我”,而是他修行路上,因执念(对师尊的愧疚、对长生的渴望、对失败的恐惧)、因疲惫、因对大道无常产生的敬畏与茫然,所积累下来的心灵尘埃与认知偏差,被心魔劫的力量放大、扭曲后形成的幻影!它看似与他一体,实则无根无源,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与此同时,长生鉴的辉光也清晰地映照出了他道心之中,那真正不朽不灭、亘古长存的核心——那是一点纯粹的、炽烈的、对生命本身的热爱,对探索未知的好奇,对超越自我的渴望,以及历经两世、看遍生死后,依旧选择砥砺前行、不负此生的无悔意志!
这核心,才是他真正的“本心”!是支撑他穿越生死、重踏道途的原动力!无关长生虚妄,不论成败得失,仅仅是因为——他想走下去,去看更高处的风景,去守护珍视的人和事,去验证自身的可能性!
“我明白了……”林晚于无尽的迷茫与虚无幻听中,忽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仿佛解脱又似明悟的叹息。
他的眼神,透过紧闭的眼睑,仿佛也亮起了与长生鉴同源的明澈之光。
“意义,无需向外找寻。存在本身,前行本身,探索本身,守护本身……便是意义!”
“混沌星辰,或许终将寂灭,但此刻的闪耀,燃烧的过程,衍化的奥秘,便已足够精彩!我修星辰,非为永恒,只为见证与参与这壮丽的宇宙诗篇!”
“长生与否,并非终点。道途之上,每一刻的领悟,每一次的突破,与同道之人的相遇、相知、相别,甚至与敌人的争锋、博弈……这一切经历,聚沙成塔,便是我生命的厚度与重量!岂是虚无二字可以否定?”
“至于归去……”林晚的意念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的锋锐,“我的归处,在道途的尽头,在生命的终点,而非半途的放弃与自我消解!纵使前路艰险,纵使可能再次失败,我亦无悔此行!”
随着他心中明悟,那被长生鉴映照出的“本心”核心,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星光!这星光与他修行的混沌星力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坚定,蕴含着他独一无二的“道”的烙印!
“以我本心为剑,斩!”
心中一声断喝,那璀璨的本心星光,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林晚全部意志与觉悟的慧剑,朝着长生鉴辉光映照下、那显得扭曲虚浮的“内魔”幻影,狠狠斩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琉璃破碎、迷雾散去的“清脆”感,响彻在他的意识最深处。
那喋喋不休的内魔之音,戛然而止。
那虚无的诱惑,沉重的否定,冰冷的嘲讽……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盘坐于星辰玄晶上的林晚,周身紊乱的气息陡然一清!紊乱的星力波动迅速平复,转而以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凝练、更加契合大道的韵律,开始缓缓流转。他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历经洗礼后的沉静、通透与不可动摇的坚定。
心魔劫……过了!
就在心魔消散的瞬间,异象再生!
长生鉴的明澈辉光缓缓收敛,恢复温润。但林晚的识海,却仿佛被拓宽、加固了数倍!神识力量不仅完全恢复,更比之前凝练、精纯了何止一筹!感知变得更加敏锐、清晰,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星力海洋深处,那些星辰本源流动的细微“道音”!
而丹田内的混沌星婴,在心魔劫渡过的刹那,仿佛也卸去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变得更加灵动、凝实!星婴表面的混沌光芒流转不息,内部星河虚影演化加速,吞吐星力的效率陡然提升了数成!一种圆融无碍、道基稳固的感觉油然而生。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对《混沌星辰诀》的理解,尤其是总纲中那些关于“本心”、“真如”、“破妄”的深奥阐述,此刻有了豁然开朗般的领悟!许多以往晦涩难明之处,如今心念转动间便了然于胸。对周天星辰剑阵的操控与变化,也有了更多、更精妙的设想。
他的道境,在心魔劫的淬炼与长生鉴的辅助明悟下,得到了质的飞跃!
林晚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却深邃如星空,再无半分迷茫与动摇,只有一片澄澈的坚定与对前路的从容。
他望向眼前无垠的星力海洋,感受着体内蓬勃的力量与稳固的道基,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心魔已斩,本心已明。接下来,便是迎接那真正的……天劫考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