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靠着碎砖堆,手还按在药罐上。风从废窑那边吹过来,卷起地上的灰白粉末,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下。她盯着巷口看了一会儿,七个人退得干净利落,连脚步声都没留下。
她没动,等了半刻钟。
直到风里再没有新的响动,她才慢慢把左手撑在地上,试着站起来。右腿不敢用力,脚踝一碰地就传来一阵刺痛。她咬住下唇,借着柴堆的边沿一点一点往上蹭。
站稳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鞋面破了口,脚背肿得发亮。她把重心移到左脚,右手摸向腰后的短刃,确认还在。接着从袖中抽出听诊器银簪,贴着地面轻轻敲了两下。
震动传上来。
六个人刚才站的位置,泥土松动明显,但其他地方没有踩踏痕迹。说明他们只在固定区域活动,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按计划行动。
她开始往前挪。
每走一步都得扶着东西,左手用银针探路,拨开瓦砾查看下面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走到棚架边缘时,她发现一块布片被压在半块断砖下。边缘整齐,不像自然撕裂,倒像是被人扯下来后匆忙盖住的。
她用短刃小心撬开砖头,把布片抽出来。
和之前捡到的一样,灰色粗布,背面有划痕。她把它攥在手里,继续往里翻。
接下来找到的是半截皮绳,断裂处毛糙,像是刀割的。旁边还有一枚铜扣,沾着暗色污渍,闻起来有点腥。
她把这两样放进另一个口袋,分开存放。
再往里走几步,土里露出一点青黑色的角。她蹲下去,用指尖一点点把周围的泥拨开,挖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
青铜质地,表面有些腐蚀,但纹路清晰。正面是一圈扭曲的符号,中间凹下去一个眼状图案。她拿出来对着天光看,那图案像是某种图腾,又像是一种标记。
她忽然想起回溯之息闪过的画面。
七日前的义庄,黑衣人抬着担架进去,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牌子。那个牌子上的图案,和这块令牌几乎一样。
她立刻把布片翻过来,比对背面的划痕。走向吻合,长度也接近。这块布,应该是长期和令牌放在一起摩擦留下的。
她把令牌收进内袋,手指还在上面摸了一遍。边缘有磨损,不是新做的。这种东西不会随便掉落,能留在这里,只能是战斗时被震飞,来不及捡。
对方撤退得太整齐了。
七个人同时收刀,同时后退,转身时步伐一致。这不是慌乱逃跑,而是接到命令后的集体撤离。她那一针虽然封了疤面人的肩井穴,但远不到让他弃战的程度。
他们本可以继续打。
但她突然扑向指挥者,打乱了节奏。也许那一瞬间暴露了他们的弱点——一旦指挥链中断,整个阵型就会迟疑。所以对方选择收手,而不是冒险硬拼。
她靠在墙边喘了口气。
右臂麻木感越来越重,整条胳膊像不是自己的。药罐还在发烫,热度顺着指尖往上爬。回溯之息刚触发过一次,短时间内不会再启动。她现在什么都看不了,只能靠自己想。
这些人用西域刀法,夹杂太医院的手印,又能摆出药王谷禁典里的“七星锁魂阵”。三股势力的影子全凑在一块,偏偏又听命于一个戴疤面的男人。
谁能把这些捏在一起?
她慢慢站起来,一手扶墙,一手握紧短刃。巷子里安静得过分,连野猫都没一只。这种地方平时不该这么干净,连垃圾都少见。
说明有人定期清理。
她最后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遗漏的东西。柴堆倒了大半,瓦砾散了一地,战斗痕迹明显。但他们带走了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留下这三件没人顾得上捡的小物件。
偏偏这三件,让她摸到了线头。
她把药罐往怀里按了按,开始往巷口走。左脚落地时尽量轻,右脚拖着走。走出五步后,她回头看了眼废窑的方向。
门是关着的。
刚才打斗时门开着,能看到里面有些架子和箱子。现在被重新合上了,门缝严丝合缝。
有人回来过。
就在她躲着不动的时候,有人趁着风沙掩护,悄悄把门关上了。可能是怕她看出什么,也可能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这个地方。
她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甩手钉在门板上。
针尾微微晃动。
她盯着看了几秒。
没有震动。
里面没人。
她继续往前走,终于到了巷口。外面是条窄街,两侧都是废弃铺面,门窗全破。她贴着墙根移动,避开空旷地带。走了十几步,拐进另一条小巷,这才停下来。
从内袋掏出令牌,又拿出来看了一眼。
正面的符号她不认识,但那种排列方式,有点像古医书里记载的“脉络图”。不是经脉,也不是穴位,而是一种连接方式,像是把七个人的气机串在一起。
难怪刚才那人一站定,其他人动作就跟着变。
她把令牌收好,正准备继续走,忽然觉得指尖有点痒。
低头一看,刚才挖令牌时指甲缝里进了点灰。那灰白粉末蹭在皮肤上,颜色慢慢变了,从灰白转成淡黄。
她立刻用银针刮掉表层,把那点灰收集进药罐夹层。
这东西有问题。
她合上罐子,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安全屋方向走。每一步都走得慢,但没停。身后那条巷子彻底沉进黑暗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手指一直插在药罐的暗格里,里面藏着三枚备用针。走到第三个路口时,她忽然拐进一条死胡同。
贴墙蹲下,屏住呼吸。
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声,是布料擦过墙的声音。
她没抬头,耳朵贴着银簪,另一端点在地面。
震动很轻,但确实有。
一个人,贴着对面墙根走过,速度不快,像是在巡视。
她等那人走远,才慢慢站起来。
从死胡同出来后,她换了条路线,绕了个大圈。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老周药铺的后门。
她站在巷子尽头没动。
手伸进怀里,摸到那块令牌。
指腹划过中央的凹陷图案。
突然停住。
这个形状。
她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