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盯着那道消失的裂痕,手指慢慢收拢。墙面上的砖缝平滑如初,像是从未被撬动过。她低头看了眼药罐,罐身还带着一点余温,像刚用过回溯之息时的状态。
她没去碰桌上的油灯。火苗已经缩成豆大一点,再点下去也撑不了多久。她把拓片重新摊开,指尖划过“归藏”两个字。墨迹是后来补的,底下还有刮擦的痕迹。这本书不是随便放的,有人想让她看到这个。
铜扣还在桌上,反射出一道微光。刚才那道光扫过墙面的位置,现在什么都没有。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砖面,温度正常,也没有松动。可她记得清楚,昨晚进来时那里有条细缝,能插进半片指甲。
老周送药来的时候没露脸,也没说话。暗格开合很快,竹筒递进去就没了。她当时没多想,现在却觉得不对劲。如果只是送药,为什么要用布包?直接放进暗格就行。那个布包边角有点发黄,和密室角落堆着的旧药材包一样。
她转身走到墙角,翻出几个空药袋比对。颜色接近,但织法不一样。她放下袋子,坐回桌前。
三位识古文的人走了以后,屋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他们说的那个名字——归藏门,听起来像传说里的东西。一千年前就被天火烧光了,怎么可能现在又冒出来?可老人说得那么肯定,连“炼人如药”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她把四样东西摆成一排:令牌、布片、皮绳、铜扣。
铜扣内圈刻着数字,像是编号。这种做法在军中常见,太医院不用。布片背面的划痕和令牌边缘磨损位置对得上,说明这牌子经常揣在怀里。皮绳打的是西域结绳法,但手法粗糙,像是学了点皮毛就拿来用。令牌本身掺了青磷石粉,那是药王谷特有材料。
这些人用了四派的东西,拼在一起。不像传承,倒像是刻意凑出来的。
她想起回溯之息看到的画面——七日前义庄里,黑衣人抬着担架进去,腰间挂着同样的牌子。那时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当是普通标记。现在看,那是身份信物。
他们清理病人,处理药渣,可能还在试药。新病症出现得突然,传播又有规律,不是自然发生的。有人在背后推。
她拿起药罐,把灰粉倒进去,又把拓片折好塞进夹层。药罐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愣住,又试了一次,这次没反应。
看来不能对物品用回溯之息。只有治过的人才能看到记忆。
她把药罐贴身收好,目光落在《古医符考》上。书页翻到“九幽遗脉”那一页,她用指甲再刮了刮,确认底下只有“归藏”两个字。没有落款,没有时间,不知道是谁改的。
如果是归藏门的人留下的,为什么要提醒她?如果是敌人,没必要留下线索。除非……改字的人不是归藏门的,而是想让她发现真相。
她闭上眼,把所有线索串了一遍。
黑衣人用西域刀法,但阵型是药王谷的。动作配合默契,撤退有序,不像是临时拼凑的队伍。他们不怕死,怕任务失败。这种纪律性,不像杀手,更像信徒。
归藏门信炼人,把病人当炉鼎。他们要的不是钱,不是权,是某种结果。新病症针对的是特定人群,发病时间集中在月初,地点都在城西几条街。那边住的大多是低阶官吏和退役兵卒。
她突然想到铜扣上的编号。那种制式管理,只有军中才用得这么严。可军队不会允许外人给士兵打编号。除非……这些士兵已经被编入另一个系统。
她睁开眼,心跳快了几分。
如果归藏门真的复活了,靠的不是旧部,而是借了各方资源。西域的技术,太医院的手印,药王谷的材料,军队的编制方式。能把这些凑在一起的,不可能是民间组织。
能在京城悄无声息做这些事的,只能是朝廷里的人。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把油灯吹灭。黑暗瞬间吞掉整个屋子。她靠着墙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才慢慢挪到入口。
地窖盖子关得好好的,没被动过。她掀开一条缝,外面巷子静悄悄的。天已经亮了,风里带着早市的动静。
她没出去。
现在不能走。她不知道老周是不是还可靠,也不知道刚才那道消失的裂痕意味着什么。如果密室被监视了,她一露面就会暴露。
她回到桌前,把所有东西收拾进药罐底层。药罐贴着胸口放着,还能感觉到一点温热。这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东西。
她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很慢,一下一下,像在等什么。
门外传来三声轻响,两短一长。
她没动。
上次老周来,敲的是三下均匀的。这次不一样。
她把手伸进袖子里,握住银针包。针尖朝外,随时能甩出去。
外面没再响。脚步声远了,像是走了。
她松开针包,从药罐里拿出一小撮灰粉,放在掌心。这是从药石里捡出来的,颜色发暗,闻起来有点苦。
她用指尖蘸了点唾液,抹在灰粉上。颜色变了,从灰黑转成深绿。
这不是普通药渣。里面加了东西。
她把灰粉重新装回去,盯着药罐看了一会儿,低声说:“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药罐没反应。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子很乱,但有一条线越来越清楚。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治病救人那么简单。新病症是工具,黑衣人是手,归藏门是壳。真正躲在后面的人,还没露脸。
她得查下去。但她不能再用老周的密室了。
她睁开眼,看向地窖入口。
必须换个地方。
她站起来,把桌子推到墙角,蹲下身子,用手摸地窖底部的砖缝。一块砖边缘翘起,她用力一抠,松了。
下面有个小洞,刚好能塞进药罐。
她把罐子放进去,用土盖好,再把砖压回去。
做完这些,她走到门口,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很久。
外面没人。
她拉开机关,闪身出去,顺手把暗格复原。
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一张废纸在地上滚。她沿着墙根走,拐了两个弯,才混进早市的人流。
她没回头。
但在她离开五分钟后,巷子另一头走来一个穿灰袍的人。那人站在密室外墙边,蹲下身,从砖缝里抽出一根细线。线上沾着一点点灰粉。
他捏了捏粉末,站起身,转身离开。
阳光照在巷口,地上那张废纸被风卷起来,撞在墙上,停了一下,又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