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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似乎都停了。

奉天殿前,只有那株巨大的“稻妖”,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宋应星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地抚摸着那沉甸甸的稻穗。

“此物,非妖。”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广场上清晰可闻。

“乃我科学院农学部,历时五年,从占城稻、粳稻等三千种稻种中,优中选优,杂交培育而成的超级水稻!”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变得激昂。

“陛下亲赐其名——‘景泰一号’!”

“它耐旱、抗倒伏、生长期短。最重要的是……”

宋应星伸出四根手指。

“亩产,可达四石!”

轰!

这六个字,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四石!

大明如今的上等水稻,亩产不过两石出头。

这直接翻了一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同样的土地,可以养活两倍的人口!意味着大明将再无饥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元祯身后,一位出身江南世家的儒生失态地大叫起来:“此乃妖术!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或者是拼接而成的!”

宋应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辩解。

他转身,拿起一把镰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株稻穗割了下来,然后用力在木箱边缘摔打。

“啪!啪!啪!”

金黄的谷粒如雨点般落下,堆满了箱底。

他抓起一把谷粒,直接递到了那位叫嚣的儒生面前。

“吃!”

那儒生愣住了。

“我让你吃!”宋应星厉声喝道,“是不是障眼法,你的嘴巴会告诉你!”

那儒生颤抖着接过谷粒,剥开壳,将白生生的米粒放进嘴里,嚼了嚼。

清甜,坚硬,充满了淀粉的香气。

是真的。

是货真价实的稻米。

那儒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的……

竟然是真的……

宋应星转身,面向全场,高举手中的谷粒。

“支撑它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天时!而是精准的育种!是科学的肥力配比!是严格的灌溉管理!”

他一把扯开旁边的一个袋子,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豆粕、骨粉、草木灰按精确比例混合而成的‘精肥’!有了它,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庄稼!”

他又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狠狠摔在地上。

“这是《景泰一号培育日志》!记录了我们五年来上千次的失败,上万次的杂交实验!每一个数据,每一次记录,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不是神迹!这是一套可以复制、可以推广、可以让全天下百姓都吃饱饭的科学方法!”

这一刻,宋应星的身影在众人眼中,变得无比高大。

他不是在辩论。

他是在宣判。

宣判旧时代的死刑。

各藩属国的使节们,此刻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看着那株稻子,仿佛看到了大明军队横扫天下的场景。

一个拥有无尽粮食的帝国,是不可战胜的。

而大明的官员们,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千顷良田的勋贵,此刻眼神已经变得狂热无比。

他们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如果自家的地里都种上这种东西……那得是多少银子?

儒家阵营,彻底崩塌。

张元祯看着那满地的谷粒,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一点点碎裂。

他一生所学的“圣贤之道”,在这一刻,竟然显得如此无力。

能让人吃饱饭的,不是《论语》,不是《孟子》,而是这株丑陋却强壮的稻子,是那些难闻的肥料,是那些冰冷的数据。

“不……不对……”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儒,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他是国子监的祭酒,也是张元祯的至交好友。

他知道,儒家不能输,至少不能输得这么彻底。

“宋院长,此物虽好,但恐怕非寻常百姓所能种植吧?”

老祭酒抓住了最后的漏洞,声音尖锐。

“此等神物,必耗费无数人力物力,需精心伺候。皇家科学院有万金之资,自然养得起。可天下百姓,家无隔夜之粮,哪里买得起你的‘精肥’?哪里懂得你的‘育种’?”

“圣人治国,利在普罗大众,而非一家一户之奇观!”

“若此物只能在皇宫里长成,那它就只是祥瑞,是玩物,而非富民之道!”

这一击,极其老辣。

他试图将“景泰一号”定义为只有皇家才能享用的“奢侈品”,以此保住儒家“仁政爱民”的最后脸面。

只要证明这东西无法推广,那格物派的胜利就大打折扣。

儒生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附和。

“对!此乃劳民伤财之物!”

“百姓种不起,有何用?”

“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喧嚣声再起。

龙椅之上,朱祁钰看着台下那个还在做最后挣扎的老祭酒,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不过,这也正好。

朕给你们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终于可以送出去了。

他缓缓站起身。

动作不大,但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却让喧嚣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说得好。”

朱祁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格物之道,利在苍生。若不能让百姓种得起,那便是一文不值。”

他目光扫过张元祯,扫过老祭酒,最后落在广场的入口处。

“既然你们怀疑此物难种,怀疑百姓种不起。”

“那朕今日,便让你们见一见,朕真正的‘祥瑞’,朕真正的‘苍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猛地提高,如龙吟九天。

“宣——”

“山阳县农户,张老实,上殿!”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老实?

那是谁?

哪位大儒?还是哪位隐士高人?

在万众瞩目之下,广场侧门再次打开。

没有仪仗,没有官服。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棉袄,皮肤黝黑如炭,满脸皱纹如沟壑的老农,缩着脖子,浑身发抖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土里土气的年轻人,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大麻袋。

他们看着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大官,吓得腿都在打摆子,几乎是一步一挪地蹭了进来。

这就是……皇帝的证人?

这就是……击碎儒家最后防线的重锤?

全场愕然。

唯有朱祁钰,看着那个卑微如尘埃的老农,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敬重。

来吧。

用你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狠狠地抽醒这个沉睡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