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肺里，带着草木灰和焦尸的混合气味。
魏长风走在返回东家茶舍的路上，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那场冲天的大火在他身后，将半边夜空映得猩红，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可真正滚烫的，是他揣在怀里的那份名单。
那薄薄的几页纸，比烙铁还要烫手，几乎要将他的胸膛烧穿一个洞。
钱四跟在他身边，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兴奋、后怕与茫然。他低声咒骂着：“他娘的，这帮畜生……侯爷这手，真他妈的解气！”
魏长风没有作声。
解气？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升起，冻结了四肢百骸。
杀人，他不怕。他执掌天宝阁分号，手上的人命也不止一条。
放火，他更不怕。毁尸灭迹是江湖人的基本功。
可他怕的，是李闲。
是那个坐在后院，云淡风轻地“磨刀”，便磨出了五十个杀人如呼吸般自然的怪物。是那个甚至没亲临现场，却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连这份名单的出现，似乎都在他算计之中的青年。
推开茶舍的后门，喧嚣扑面而来。
被救回来的几十名人质，正被安置在院子里，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热粥，更多的人是麻木和呆滞。钱四的手下在维持着秩序，整个院子乱中有序。
李闲没有在院子里。
魏长风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后院那间属于李闲的屋子。
门虚掩着，灯火通明。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李闲正盘腿坐在桌案后，手里拿着一只茶杯，正对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轻轻吹着。他甚至没抬头，就像知道来人是谁。
“回来了？”李闲抿了口茶，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问一个晚归的朋友，“火烧得旺不旺？有没有邻居被吓到尿裤子？”
魏长风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走到桌案前，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了那份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名单，平铺在桌上。
李闲的目光终于从茶杯上移开，落在了那份名单上。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微微翘起。
“哟，还有意外收获？”他伸出两根手指，将那份名单夹了起来，拿到眼前，一目十行地扫过。
魏长风死死盯着李闲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震惊，或者凝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踪迹时的，那种理所当然的玩味。
“王海，赵德，孙立……啧啧，都是熟人啊。”李闲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黑莲社这买卖，做得够大的，都快把天玄城的军方变成他们家的后院了。”
魏长风的心沉到了谷底。
“侯爷……您……早就知道了？”他声音干涩地问。
“不知道。”李闲的回答干脆利落，他放下名单，重新端起茶杯，“我只知道，打蛇要打七寸。黑莲社这帮搞传销的，最厉害的不是那些能打的教众，也不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圣母。”
他吹了吹热气，看着魏长风：“是他们这张网。一张看不见，却把城里大大小小的权贵都网在里面的关系网。静心堂，只是这张网上的一个死结，我要的，是扯出后面的线。”
魏长风只觉得呼吸一滞。
所以，屠戮静心堂，救人质，立威，都只是顺带的。
侯爷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份名单！
“可……可是，”魏长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这上面的人，每一个都手握实权，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王海，他掌控城防，我们……我们一旦动他，就是与整个天玄城的守备军为敌！”
魏长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建议道：“侯爷，名单在我们手上，主动权也在我们。依属下之见，可先将此名单泄露给王海的政敌，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再寻机分化拉拢，暗中剪除几个外围人物，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老魏，你这是拿榔头去敲蚂蚁窝，虎是吓到了，可蚂蚁也全跑了。”李闲嗤笑一声，打断了他，“我要的不是他们不敢动，我要的是他们自己乱起来，动得越欢，死得越快。谁说我要动他们了？”
魏长风一愣。
“这张名单，不是用来杀人的。”
“它是鱼饵。”
李闲说着，手指在那份名单上轻轻划过，指尖并未触及纸张，却仿佛在抚摸着一条条无形的因果之线。
他微微眯起双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喉结微动，像是在品尝一道无形的盛宴。”
魏长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那份名单为中心，扩散开来。李闲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屋顶，穿透了夜空，看到了某些常人无法窥视的因果。
【叮！宿主权限确认。“万物皆可舔”系统核心在于【规则交互】。】
【检测到宿主正在与‘因果残留物’（黑莲社核心名单）进行深度交互……】
【规则链接建立中……】
【目标：王海。因果强度：73%。链接成功。】
他的脑海中，一幅画面瞬间浮现。
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里，城防都统王海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礼盒已经打开，一颗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人头，正双目圆睁地看着他。
是王伯的头。
王海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神里交织着恐惧与暴怒。他不是怕李闲，他是怕燕破天！
王伯是他的人，现在王伯的头被李闲送到了燕破天那里，这等于是在告诉燕破天，他王海，是个废物，是个连自己人都保不住的废物！
“废物……”李闲的嘴里，无意识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魏长风浑身一僵：“侯爷，您说什么？”
李闲没有理他，他的心念，顺着名单上的下一个名字“舔”了过去。
【目标：赵德。因果强度：65%。链接成功。】
画面切换。
军需处的一间库房内，军需官赵德正对着账本，额头上冷汗涔涔。他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声音沙哑：“香主死了，静心堂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圣母有令，最近风声紧，所有交易暂停。你手里的那批‘新货’，自己想办法处理掉。”
赵德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那批“新货”，是几十个从流民营里抓来的孩子！
【目标：孙立。因果强度：59%。链接成功。】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孙立的府邸，一个亲信匆匆来报：“大人，东城那边火光冲天，听说……听说静心堂出事了！”
孙立猛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眼神阴鸷：“派人去天宝阁，告诉燕破天，就说李闲今晚有异动，让他小心后院起火！”
……
一个个名字，一条条因果线，在李闲的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复杂的网络。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的位置，他们的状态，他们此刻的恐惧与算计，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无比。
这张被他“舔”过的名单，已经不再是死物。
它变成了一张活的地图，一张标注着所有敌人位置、动态、甚至心理状态的……即时战略地图！
“原来如此。”
李闲缓缓睁开眼，眼中的幽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看着已经彻底呆滞的魏长风，笑了起来。
“老魏，你看，鱼儿们已经开始慌了。”
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那份名单上，蘸着茶水，将王海、赵德、孙立这三个名字，用一个圈连在了一起。
然后，他又在圈外，一个空白的地方，写下了三个字。
燕破天。
最后，他从这个圈里，画出一条线，一个箭头，直指“燕破天”这个名字。
“他们都以为，我是要跟他们某一个人死磕。”李闲的手指顺着那个箭头，轻轻划过，“可我想要的，是让他们自己，先咬起来。”
魏长风看着桌上那个简单的图示，只觉得一股寒意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他明白了。
李闲根本没打算自己动手。
他要用王海对燕破天的恐惧，用赵德急于处理“新货”的焦虑，用孙立嫁祸于人的心计，将这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压力，全都引向一个人——天宝阁的刀霸，燕破天！
“侯爷……您……您想做什么？”魏长风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李闲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做什么？”
他转过头，脸上是那种魏长风最熟悉的，阳光灿烂却又胆大包天的笑容。
“老魏，你听过‘浑水摸鱼’吗？”
“现在水还不够浑。”
“我要往这潭死水里，再扔几块石头。”
李闲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名单，落在了军需官赵德的名字上。
他对着院外喊了一声：“钱四！”
“哎！侯爷！”钱四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李闲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带上我们的人，去城西流民营。就说天策侯体恤流民，派发粮食，广施恩德。”
“另外，再派人去天宝阁，给燕破天送个信。”
李闲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就说，我李闲，要替天行道，去救一批被黑莲社掳走的孩子。地点，就在军需处的第三号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