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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定的义务劳动期限,在棒梗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中,悄然走到了尽头。最后一天,他将阅览室的长条桌擦得锃亮,把散乱的报纸按日期归拢整齐,又把几个书架最外层歪斜的书籍细心扶正。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图书馆中央,看着窗外摇曳的白杨树影,心里头一次生出了某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要和一个熟悉的地方告别,带着些许不舍。

老马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皮,看了看这个和初来时判若两人的少年,干咳了一声,递过来一张盖了红章的纸条:“嗯,劳动结束了。这是证明,拿去交给你们班主任和保卫科备案。”

棒梗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喉咙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马大爷,这些天……谢谢您。”

老马挥了挥手,重新埋首于他的书目卡片,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棒梗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手里攥着那张证明,脚步却不自觉地放缓了。他回头望了望那栋安静的红砖房,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海底两万里》的惊涛骇浪和《八十天环游地球》的异域风情。

惩罚结束了,他“自由”了。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如释重负的狂喜,反而像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那里。

接下来的几天,棒梗重新回到了以往的生活轨迹。上学,放学,在胡同里晃荡,听着奶奶贾张氏永无止境的抱怨和咒骂。可他却觉得,这熟悉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滤镜,变得有些乏味。院里孩子们的打闹嬉戏,再也勾不起他太多的兴趣;食堂飘来的饭菜香,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诱惑力。

他的脑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书里的画面:尼摩船长站在舷窗前凝视深海,福格先生冷静地计算着时间跨越大陆,还有林向阳那双稳定的手做出的,能让纸锅烧水、让梳子吸起纸屑的“魔法”。

一种莫名的渴望,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悄悄滋生、缠绕。

终于,在一个放学后的傍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厂图书馆门口。他在外面徘徊了好一会儿,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进去?以什么理由?劳动已经结束了。

他咬咬牙,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熟悉的旧纸张和油墨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老马抬头看见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阅览区。

棒梗红着脸,小声解释:“马大爷,我……我就是来看看书。”

老马“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棒梗如蒙大赦,轻车熟路地走到那个熟悉的角落,从书架上再次抽出了《海底两万里》——他还没看完结局。他坐下来,很快便沉浸了进去,直到闭馆铃声响起。

从那天起,棒梗成了图书馆的常客。不是被迫,而是自愿。他小心翼翼地办理了借书证,开始将那些曾经在他眼里如同天书的“砖头”带回家。起初还是以科幻冒险小说为主,后来,他的目光开始投向那些解释“为什么”的书籍。他会去找《十万个为什么》,会去翻看一些浅显的科普小册子,试图弄明白摩擦起电的原理,想知道为什么纸锅烧不着。

他甚至开始壮着胆子,在院子里“偶遇”林向阳时,不再是躲闪,而是会磕磕巴巴地提出自己积攒的问题。

“林……林大哥,”他手里攥着一本《趣味物理学》,指着上面一幅解释大气压力的插图,“这个……用杯子扣住纸片倒过来,水不会洒,真是因为空气在外面‘托’住了吗?”

林向阳停下脚步,看了看那本书,又看了看棒梗眼中真切的好奇,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你自己试过吗?”

棒梗一愣,摇了摇头。

“找个杯子,装点水,拿张厚点的纸,自己试试看。”林向阳的语气很平淡,“试过了,你就知道书里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棒梗依言回家偷偷试验,当他把倒扣的杯子移开,看到纸片真的被“吸”在杯口,水一滴未洒时,那种亲眼验证了知识的震撼和喜悦,远比偷到一个白面馒头要强烈百倍。

他又试着用林向阳教的方法,在野外用纸盒烧水,成功了;试着用摩擦过的塑料尺去吸引碎纸屑,也成功了。每一次成功,都让他对书本里的世界更加信服,也更加着迷。

贾张氏对孙子整天抱本书看很不以为然,时常唠叨:“看那些闲书有啥用?能当饭吃?有那功夫不如帮家里干点活!”秦淮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棒梗不再像以前那样油滑浮躁,眼神里多了些沉静和专注,在外面闲逛惹是生非的时间也大大减少。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并没有立刻一飞冲天——毕竟基础太差,但至少,他愿意拿起课本了,遇到不懂的,偶尔也会憋红了脸,试图去弄明白。

更重要的是,院子里关于谁家少了点葱、丢了头蒜的抱怨,再也没有和棒梗的名字联系在一起。那个曾经手脚不干净、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称为“盗圣”的影子,正在日渐强烈的知识之光的照耀下,一点点淡去,虽然尚未完全消散,但已然模糊。

兴趣的萌芽,破开了贫瘠土壤的硬壳,虽然稚嫩,却顽强地指向天空。棒梗的人生轨迹,因为那个寂静的图书馆和那个看似偶然的引导,正悄然偏转,驶向一个未知却充满可能的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