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四合院里的那几棵老槐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平添几分萧瑟。但这院里的“热闹”,却从不会因季节而停歇。
这天下班回来,许大茂没直接回自己屋,而是揣着半包好烟,溜达着进了二大爷刘海中家。刘海中刚吃完晚饭,正端着搪瓷缸子,剔着牙,享受着家里唯我独尊的氛围。
“二大爷,吃着呢?”许大茂脸上堆着笑,熟络地递过去一根烟。
刘海中撩起眼皮看了看,接过烟,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他对许大茂这号人谈不上喜欢,但许大茂会来事,偶尔递根好烟,说几句奉承话,听着也受用。
“二大爷,您说咱们院儿里,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像话?”许大茂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开了腔,眼神里带着点故作神秘的忧虑。
“怎么了?”刘海中端起缸子喝了口茶,不甚在意。
“还能怎么?就中院那傻柱呗!”许大茂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您没发现?他跟秦淮茹,走得是不是太近了点?以前是接济点剩菜剩饭,现在可好,我瞅着俩人有时候在院里说话,那眼神……啧,黏糊糊的!”
刘海中剔牙的动作顿了顿。他这人最好面子,也最爱管闲事,尤其是在院里摆摆“二大爷”的谱。听许大茂这么一说,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傻柱那混不吝的样子和秦淮茹那总是带着几分愁苦的眉眼,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寻常?
“不能吧?傻柱那人……”刘海中沉吟着。
“哎呦我的二大爷!”许大茂一拍大腿,“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您想,秦淮茹一个寡妇,带着仨孩子,还有个婆婆,日子多难?傻柱一个光棍汉,食堂大师傅,油水足,手指头缝里漏点,就够那一家子嚼谷了。这时间一长,干柴烈火的……再说了,您没见棒梗前阵子出事,傻柱比谁都着急?这里头能没点猫腻?”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刘海中的脸色,见对方眉头越皱越紧,知道火候到了,又添上一把柴:“这还不算!二大爷,您再想想,傻柱在食堂,那真是一手遮天!他说菜咸就咸,说淡就淡,谁敢吭声?仗着有杨厂长看重他那点手艺,横行霸道的!这且不说,他天天往家拎那饭盒,鼓鼓囊囊的,那能全是折箩(剩菜)?我看呐,指不定把公家多少好东西都搂自己个儿腰包里了!这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什么?”
“挖墙角”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了刘海中的心里。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脸色严肃起来。他自诩是院里最“根正苗红”、最维护集体利益的人,这种事,可不能不管!
“许大茂,你这话……有根据吗?”刘海中放下茶缸,语气凝重。
“二大爷,这还要什么根据?明摆着的事啊!”许大茂信誓旦旦,“院里谁看不出来?也就是大家伙儿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破!可咱们不能眼看着歪风邪气滋长啊!您是院里的二大爷,德高望重,这事您不管,谁管?”
这一顶高帽戴上来,刘海中顿时觉得责任重大,使命感油然而生。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嗯,这个问题,确实很严重!生活作风问题,经济问题,都是大问题!不能姑息!”
从二大爷家出来,许大茂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他知道,刘海中这个“枪”算是借成了。接下来几天,他又如法炮制,在院里其他几个平日里也对傻柱的耿直和嘴臭颇有微词的人那里,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散播着类似的言论。
流言这东西,就像初冬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一旦起了头,便自己会长出翅膀,越传越广,越传越变味。
“听说了吗?傻柱跟秦淮茹,早就不清不楚了……”
“何雨柱天天从食堂带那么多好菜回去,秦淮茹家都快成他第二个食堂了!”
“可不是嘛!要不贾家日子能过得下去?还不是靠傻柱从公家锅里往外捞!”
“傻柱在食堂可霸道了,谁得罪他,打菜时候勺子抖三抖!”
“挖社会主义墙角!这罪名可不小!”
起初还是窃窃私语,渐渐就成了公开的议论。有人鄙夷,有人羡慕,有人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四合院就这么大点地方,屁大点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何况是这种涉及男女关系和“挖墙角”的劲爆话题。
秦淮茹最先察觉到异样。她出门打水,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跟人打招呼,对方笑容也变得勉强暧昧。她心里又气又苦,回到家偷偷抹眼泪,却不敢跟婆婆说,更不敢去问傻柱。
傻柱本人神经大条,起初并没在意。直到有一天,他在食堂后厨,听见两个帮厨的小工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一见他过来立刻噤声,眼神躲闪,他才觉出不对劲。再联系到最近院里人看他那古怪的眼神,一股邪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谁他妈在背后嚼老子舌根子?!让老子知道,非把他嘴撕烂不可!”他在院里跳着脚骂了一通,却只引来更多的侧目和私下里的嘲笑。这种反应,在别人看来,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气急败坏。
流言终于刮进了厂领导的耳朵里。
这天下午,傻柱刚炒完大锅菜,正靠在椅子上歇气,食堂主任陪着厂办的李副主任走了进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何雨柱同志,你出来一下,厂领导找你谈话。”食堂主任语气严肃。
傻柱心里咯噔一下,跟着来到了厂办的一间小会议室。
李副主任坐下,打量了傻柱几眼,开门见山:“何雨柱同志,最近厂里和你们院里,关于你的一些反映比较多啊。主要涉及到两个方面:一是生活作风问题,据说你和同院的秦淮茹同志,交往过密,需要注意影响;二是关于你往家带饭盒的问题,有人反映你利用职务之便,占公家便宜,性质很严重啊!”
傻柱一听,脑袋“嗡”的一声,血直往脸上涌。他“腾”地站起来,脖子梗着,眼睛瞪得像铜铃:“放他娘的狗臭屁!谁说的?让他站出来跟老子对质!我跟秦姐清清白白!饭盒里装的都是领导们开会吃剩的折箩!我何雨柱对天发誓,没往家多拿过公家一针一线!”
他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震得窗户玻璃都嗡嗡响。
李副主任皱了皱眉,用手往下压了压:“何雨柱同志,你冷静点!组织上找你谈话,是本着对你负责的态度!有没有问题,组织会调查清楚。但现在群众有反映,你就必须正视!尤其是生活作风问题,那是高压线!还有饭盒的事,就算是折箩,你天天往家拿,影响也不好嘛!要注意瓜田李下!”
“我……”傻柱还想争辩,看着领导那不容置疑的表情,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堵在胸口,噎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厂办,只觉得天都灰了。他自问没做过亏心事,对秦淮茹一家是同情帮忙,怎么就成了“搞破鞋”?他带剩菜回家,院里困难户谁没受过食堂这点好处?怎么到他这儿就成了“挖社会主义墙角”?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傻柱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流言,竟比明刀明枪更伤人,更让人无处申辩。
他抬头望着轧钢厂高耸的烟囱,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心里又凉又恨:“妈的,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孙子在背后捅刀子,非弄死他不可!”
可这刀子来自四面八方,他又能去找谁算账?流言的毒雾,已经将他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