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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得像一块浸透了浓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四合院上空。中院贾家那间不大的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瓦数极低的昏黄灯泡,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照不透弥漫在空气中的、积年累月的贫寒与压抑。

秦淮茹坐在炕沿上,就着这昏光,手里是一件小当磨破了袖口的旧褂子,她正小心翼翼地打着补丁。针脚细密匀称,是常年操练的结果。她的腰微微佝偂着,脖颈低垂,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削瘦,眼下的乌青即使用廉价雪花膏也遮掩不住。白日在车间站着盯机器八小时,回来要伺候婆婆、照料三个半大孩子,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像一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一刻不得停歇。

晚饭是照例的棒子面窝窝头,就着一小碟咸菜疙瘩。油星儿都少见,更别提荤腥。长期的劳累和营养不良,像两条贪婪的蚂蟥,悄无声息地吸食着她的精血,只留下一具日渐干瘪、强撑着的躯壳。

“妈,我这儿还有点线头,您给槐花的裤子也补补吧。”小当懂事地把另一件破裤子递过来。

秦淮茹抬起头,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却只觉得小腹深处传来一阵隐约的、熟悉的坠痛。她没太在意,这毛病断断续续有些日子了,大概是累的,或是着了凉,忍一忍就过去了。她接过裤子,柔声道:“好,妈这就弄。你们俩快睡吧,明儿还上学呢。”

小当和槐花乖巧地爬上炕,挤在角落里睡了。棒梗在自己那张用木板搭的小床上翻着林向阳之前“无意”留在他那儿的《科学家奋斗史》,看得入神,没注意到母亲脸色的细微变化。

贾张氏盘腿坐在炕头,手里捻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旧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抱怨,眼皮耷拉着,偶尔抬起,浑浊的目光扫过秦淮茹忙碌的身影,也只是一扫而过。

夜深了,院子里万籁俱寂,只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狗吠。补丁终于打完,秦淮茹放下针线,只觉得那阵坠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清晰、尖锐起来,像有根绳子在肚子里一下下地抽紧。她用手按了按右下腹,那里似乎更疼一些。

她以为是岔了气,慢慢站起身,想倒杯热水喝。刚直起腰,一股突如其来的、刀绞般的剧痛猛地从右下腹炸开,迅速蔓延至整个腹部!那痛楚来得如此猛烈,让她眼前瞬间一黑,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浸湿了单薄的里衣。

“呃……”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下去,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妈!你怎么了?”棒梗第一个被惊醒,扔下书就从床上跳下来。

小当和槐花也被吓醒了,揉着惺忪睡眼,看到母亲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地蜷缩在地上,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贾张氏也被惊动了,她挪动肥胖的身子,凑到炕沿边,探头往下看,一见秦淮茹那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即拍着大腿就嚎开了:“哎呦喂!这是怎么了这是?造孽啊!淮茹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她声音尖利,带着一种惯有的、于事无补的哭丧调子,在深夜里格外刺耳。可她除了哭嚎和拍大腿,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奶奶!您别光哭啊!快想想办法!”棒梗急得满头大汗,他想去扶母亲,又不敢碰,生怕加重她的痛苦。秦淮茹此刻已经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身体蜷成一只虾米,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办法……办法……”贾张氏慌了神,眼神乱瞟,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向屋里那个小小的、落满灰尘的佛龛,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双手合十,语无伦次地念叨起来:“观音菩萨保佑!佛祖显灵!救苦救难!淮茹是个好人啊,她不能有事啊!一定是冲撞了什么,求菩萨宽恕,求佛祖消灾……”

她磕着头,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语,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神佛身上。

“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拜菩萨有什么用!”棒梗又急又气,看着母亲痛苦扭曲的脸,听着弟妹惊恐的哭声,还有奶奶那毫无用处的祈祷,他第一次对家里这种遇事只会哭嚎求神的状态感到了强烈的愤怒和无助。

“那……那怎么办?怎么办啊?”贾张氏被孙子一吼,也六神无主了,只会反复念叨。

“得送医院!妈这肯定是急病!”棒梗咬着牙,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想到了林向阳,想到了书里那些冷静处理问题的科学家,他知道,现在必须靠他自己。

他蹲下身,试图把母亲背起来。可秦淮茹虽然瘦弱,毕竟是个成年人,加上剧痛让她身体僵硬蜷缩,棒梗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反而引得秦淮茹又是一阵痛苦的抽搐。

“来人啊!快来人帮帮忙啊!”棒梗冲着窗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慌。

深沉的夜色吞噬了他的呼喊,只有贾家屋里,混乱在持续发酵。秦淮茹的呻吟,孩子们的哭喊,贾张氏的祈祷和咒骂,交织成一曲绝望的夜半悲歌。那盏昏黄的灯泡,晃动着微弱的光,映照着这一屋子的无助与仓皇,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沉重的黑暗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