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信号弹还悬在半空,江面火光一跳一跳地映在王天放脸上。他站在船头高台,帽子被风掀了半边,也没去扶。左手抓着栏杆,右手猛地抬起,直指前方那艘挂着利通商行旗的敌船。
“左舷炮组!压低五度!打它舵机!”他吼得脖子青筋暴起,声音像铁皮刮锅底,“别让它们贴上来!”
炮组几个兵原本正慌手慌脚地搬炮弹,听见这声令,动作立马齐整起来。一人趴下校准,一人推弹入膛,引信刚点上,轰的一声,炮口喷出火舌,炮弹划过江面,砸在敌船尾部,木板炸开一大片,黑烟混着焦味冲天而起。
王天放没回头,眼睛死盯着对面。敌船晃了两晃,速度慢了一瞬,但没退。
他又转头扫了一圈甲板。雷淞然刚换好弹匣,抬头看他;张驰刀横胸前,站在舱门前;合文俊还在桅杆上蹲着,枪尖朝下;史策袖子里算盘捏得紧,李治良缩在舱门后,箱子抱在怀里,肩膀上的血还没止。
“弓弩手!”王天放再吼,“换实矢!不许放空箭!”
弓弩组几人立刻扔了燃烧箭,从箱里抽出铁头重箭。有人拉弦试了试,弓身绷得咯吱响。
“甲板近战组!”他继续喊,“守住舱门线!谁敢后退一步,军法从事!”
这话一出,连雷淞然都停了嘴。他本来想说“你谁啊指挥我们”,可看见王天放那根指着敌船的手指,硬是把话咽了回去。那手指粗壮,指甲缝里全是泥,却稳得像钉进木头里,风吹不动。
敌船那边传来喇叭声。
“奉利通商行令!”一个破锣嗓子喊,“交出金凤钗者免死!违者格杀勿论!”
话音落,三艘敌船同时鸣笛。汽笛拉得又长又尖,像是催命符。紧接着,钩索再次甩出,哗啦啦几条铁链飞过来,卡进主船右舷栏杆。几个黑影顺着索子往上爬,刺刀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王天放冷笑一声,拔出手枪,抬手就是两枪。
啪!啪!
枪声压过汽笛,全船一静。
他转身面对自己人,声音低了,却更沉:“都听见了?他们要的是东西,不是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可咱们的东西,能是他们说了算的?”
没人说话。
他忽然抬手,再次指向敌船,手臂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刀:“那边的,是抢咱们饭碗的贼!是砸咱们祖坟的狗!”他嗓门猛地拔高,“今天,谁敢让一个敌人踏上这船板,老子亲手毙了他!”
全船肃然。
炮组士兵齐声应“是!”,弓弩手拉满弓弦,甲板战士挺枪列阵。连躲在舱门后的李治良,也透过缝隙看见王天放那根指向敌船的手指,像一根钉进江风的铁柱,纹丝不动。
敌船旗舰甲板上,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举着望远镜冷笑:“杨雨光的人?也就这点胆子。”
他身后站着刘思维,手里攥着一把短枪,眼神阴狠:“连长,要不要下令强攻?钩索已经搭上,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不急。”西装男放下望远镜,“让他们再靠近点。活捉比打死值钱。”
王天放当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对面那几条船,越来越近了。
三十米。
二十米。
钩索上的敌人已经爬到一半,离甲板只剩五六米。有个满脸横肉的,嘴里叼着匕首,双手交替攀爬,动作极快。
“合文俊!”王天放突然吼,“盯住中间那个!别让他上来!”
桅杆上的合文俊应了一声,红缨枪微微调整角度,枪尖对准那人脑袋。
“张驰!”王天放再喊,“右边舱门交给你!不准放一个进来!”
张驰站得笔直,青龙刀横在身前,只回了一个字:“好。”
“雷淞然!”王天放扭头,“左边交给你!打掉钩索!”
雷淞然趴在地上,枪口对准右侧钩索连接处,手心全是汗。他深吸一口气,瞄准,扣扳机。
砰!
子弹打偏,擦着铁链飞过。
“再来!”王天放吼得震耳欲聋。
雷淞然咬牙,重新瞄准。这次枪响,子弹正中钩索与栏杆连接的铁环。铛的一声,铁环崩裂,整条钩索松脱,哗啦坠入江中。上面那个敌人惨叫一声,直接栽进水里。
“干得漂亮!”王天放吼。
雷淞然咧嘴笑了,可笑到一半就僵住了——左边又有两条钩索甩了过来,带着倒钩,深深扎进甲板边缘。两个敌人已经开始往上爬。
“左边再来两个!”他大喊。
“别慌!”王天放声音稳得吓人,“按刚才的来!一个个打!”
炮组那边又开了一炮,打中一艘敌船的驾驶舱,玻璃全碎,里面的人扑出来乱叫。那船立刻减速,歪歪扭扭地漂在江上。
可另外两艘还在逼近。
旗舰上的西装男脸色变了:“加快速度!强行登船!”
命令一下,敌船上鼓声响起,十几名持刺刀的士兵冲到船头,准备跃船。
王天放一眼看出意图。他猛地拔出腰间手枪,跳下高台,几步冲到甲板中央,对着天空连开三枪。
“全体注意!”他吼得声嘶力竭,“他们要强登!守住各自位置!谁动,军法处置!”
全船人全都绷紧了神经。
炮组继续装弹,弓弩手拉满弓,张驰横刀立于舱门前,雷淞然趴在地上重新瞄准,合文俊枪尖微颤,死死盯着桅杆下的钩索。
李治良缩在舱门后,箱子压在胸口,手死死抠着木板边缘。他看见王天放站在甲板中央,背对着他,手指依然指着敌船,像一座不会倒的碑。
江风呼啸,火光跳跃。
敌船距离主船只剩十五米。
钩索再次甩出。
三个敌人爬上索子,动作迅猛。
合文俊屏住呼吸,红缨枪缓缓抬起。
王天放站在甲板中央,手枪指向天空,声音如铁:
“等他们再近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