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的脚还悬在半空,火把的光晃在他脸上。头顶那串铁链声还在响,不快,但一下一下,像有人在上面慢慢拉绳子。
他没动。
史策刚才说上面有铁器,很大,可能是门,也可能是压阵。现在这声音就是证据。
李治良抓着雷淞然的手更紧了。雷淞然想抽出来,又不敢乱动。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添乱。
王皓慢慢蹲下,把火把插进地上一道裂缝里。光往上照,岩壁底部露出一片灰白石面。他用铲尖轻轻刮掉一层浮土,几道细线露了出来。
“有东西。”他说。
杨雨光往前凑了半步:“刻的?”
“是。”王皓手指摸过去,“三横一竖,再拐个弯……这是楚人记方向的老法子,叫‘引路痕’。左边是生门,右边是死路。”
张驰低头看地上的凸石:“中间这条路也是往左偏的。”
“对。”王皓站起身,“史策说得没错,中间是活路。她算出了水流节奏,七步一响,滴三下是陷坑前兆。我刚才听了,从咱们进来到现在,正好走了六次七步,第七次要出事。”
合文俊咽了口唾沫:“那刚才雷淞然踩的是第七块?”
“是。”
“所以他一抬脚,箭就射了?”
“对。”
雷淞然腿有点软:“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人怪你。”王皓看他一眼,“你没抬脚,才没触发第二轮机关。这说明咱们走的每一步都得按规矩来。”
李治良小声问:“那……上面那声音怎么办?”
王皓抬头:“先不管它。它要是真砸下来,咱们站哪儿都没用。但它一直响,说明还没到触发点。咱们只要不碰错机关,它就不会动。”
史策点点头:“我也觉得是守墓人设的预警。声音一起,进来的人就会停,等判断清楚再走。我们刚才没停,反而让它继续响,说明它认我们是‘未定状态’。”
“啥意思?”雷淞然问。
“意思就是。”王皓接话,“它不知道咱们是贼还是后人,所以先警告,不动手。只要咱们不乱来,它就不落。”
杨雨光咧嘴:“还挺讲道理。”
“古墓不是杀人机器。”王皓说,“它是防贼的,不是防子孙的。咱们只要走得对,它就让路。”
他拔出火把,重新举高。
光扫过左侧岩壁,一道斜痕映出来。王皓伸手去摸,指尖碰到一个凹下去的图案——凤鸟展翅,头朝前,尾朝后。
“找到了。”他说,“这是工匠留的记号,意思是‘往前走,这边对’。”
史策也抬头看:“我在书上见过这个,叫‘引路凤’,一般刻在主道起点。”
“那就是了。”王皓转身面对队伍,“听好,接下来走中间这条道。贴左墙半步,踩凸出来的石头,别碰平地,别扶右边墙。每七步停一下,听水声。如果滴三下,就慢半拍再走。”
没人说话。
王皓看向李治良:“你带弟弟走在中间,别抢步,别回头。”
李治良点头:“明白。”
“史策跟在我后面,随时准备再算。”
史策嗯了一声,手已经放进怀里,按住算盘。
“合文俊、张驰,你们盯住两翼。杨队收尾,注意后面有没有动静。”
杨雨光拍了拍枪:“放心,谁跟上来我都听见。”
王皓深吸一口气,抬起脚,落在第一块凸石上。
稳。
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走到第五块时,头顶铁链声突然停了。
所有人都僵住。
王皓没停,继续走。
第六步,落地。
第七步,刚踩实,前方岩壁“咔”地一声,裂开一条缝。
一道石板从左边滑出,挡住通道。
王皓立刻抬手:“停!”
石板停在离地半尺的位置,下面露出一截铁索。
“是联动机关。”史策低声说,“咱们踩对了路,它反而要封道?”
“不是封。”王皓蹲下看铁索,“是换路。这铁索连着另一条暗道,石板出来,原来的路就不能走了,必须走新开的。”
“为啥?”雷淞然问。
“怕人回头。”王皓说,“一旦进来,就没退路。你要是想回去,就得重新过一遍机关,但那些陷阱不会重置,第二次更容易死。”
李治良小声嘀咕:“这不是逼人往前走吗?”
“本来就是这样。”王皓站起身,“入此门者,当以命换命。老头临死前说的不是吓唬人。”
他抬头看新出现的暗道入口,黑漆漆的,比原来窄一半。
“只能一个人过。”他说,“我先上。”
他弯腰钻进去。
里面是斜坡,地面铺着小块青石,每块之间有缝隙。
王皓蹲下,用铲尖敲了敲其中一块。声音空的。
“下面是空的。”他说,“踩错就塌。”
他站起来,回头:“一个一个来,踩我踩过的石头,别跳,别快。”
史策第一个跟上。
接着是李治良和雷淞然。
雷淞然爬的时候差点卡住肩膀,李治良在后面推了一把,才挤过去。
合文俊、张驰、杨雨光依次进入。
七个人全进去了,站在斜坡下。
王皓往前走几步,发现墙上又有刻痕。
这次是一排小点,三个一组,隔一段就有一组。
“这是计数符。”他说,“古人用来标记距离。每组代表十步。”
史策掏出罗盘看了一眼:“指针稳了。刚才的磁场干扰消失了。”
“说明咱们过了最危险的那段。”王皓说,“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符号指向哪里?”
他顺着刻痕往前走,走到尽头,看到一面石墙。
墙上刻着一幅图:三条线并行,中间一条最长,两边两条短,末端都画了个叉。
“地图?”杨雨光问。
“是路线图。”王皓说,“中间是主道,两边是死路。只有中间能通到底。”
“那还等啥?”张驰说,“走呗。”
“等等。”史策突然开口,“你看最底下,有个小字。”
王皓凑近看。
在图右下角,刻着两个极小的字:**莫贪**。
“什么意思?”合文俊问。
“意思是。”王皓说,“到了最后,别贪心。可能有宝,也可能有杀局。”
“那还去吗?”雷淞然小声问。
“来都来了。”杨雨光说,“总不能在这儿种白菜。”
王皓没笑。他盯着那幅图看了很久,然后转身:“走主道。但记住,不管看到啥,别动手,别捡东西,别分头走。听到我说撤,立马回头。”
没人反对。
王皓带头,踩着青石往前。
走了约莫三十步,地面开始倾斜。
又走二十步,空气变凉。
再走十步,前方出现微弱的光。
不是火把,也不是日光,是一种淡淡的、泛青的亮。
“有东西在发光。”合文俊说。
“别看。”王皓突然说,“低着头走,贴墙。”
“为啥?”
“因为。”王皓停下脚步,“我看过记载。楚墓里有种玉,叫‘照尸玉’,夜里发青光,人看了会失神,走路偏方向,最后掉进坑里。”
“真有这事儿?”
“有。”史策说,“我爸的笔记里写过。说是‘玉摄魂,目迷心乱,足陷黄泉’。”
雷淞然立刻低头:“我不看。”
李治良也低下头:“咱都别看。”
七个人贴着左墙,一步一步往前挪。
光越来越亮,但谁也没抬头。
走到光源处,王皓用铲子拨开一堆碎石,下面露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片,正泛着青光。
他用布包起来,塞进怀里。
“别扔。”他说,“这玩意儿能照明,但得包着用。”
又走了一段,通道变宽。
前方出现三扇石门。
左边那扇开着条缝,里面黑乎乎的。
中间那扇完整,门上刻着字:**归途**。
右边那扇半塌,露出里面一堆白骨。
“走哪边?”杨雨光问。
王皓没答。
他蹲下,用手摸地面。
左边门下的地是湿的,中间是干的,右边有风从里面吹出来。
他站起来:“走中间。”
“门上写着‘归途’,是让人回去的意思吧?”雷淞然问。
“不对。”史策说,“楚人写字讲究反语。‘归途’不是让你回去,是说‘从此无归’。意思是进了这门,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出去。”
“那还走?”李治良声音有点抖。
“走。”王皓说,“因为其他两条路更糟。左边是湿的,说明有地下水,可能淹了。右边有风,说明通外面,但全是骨头,说明走过的人没活下来。只有中间,干,静,没尸体。这才是活路。”
他上前一步,推门。
门没锁。
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是一条笔直的长廊,地面铺着黑石,墙上每隔一段就嵌着一块刚才那种玉片,发出淡淡青光。
王皓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队伍。
六个人都看着他。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成了领头的。
“跟上。”他说,“别掉队。”
他迈步进去。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跟上。
走到长廊一半,王皓忽然停下。
他听见前面有声音。
不是铁链,不是水滴。
是人在说话。
很轻,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
但他确定——前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