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夜诊灯刚亮,玻璃门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开,一个穿运动服的年轻姑娘扶着个老太太闯进来,老太太佝偻着背,每走一步就咳一声,像老旧的钟摆撞在心上——“咳——哐!咳——哐!”声儿又沉又闷,震得人耳朵发紧。
“陈大夫!林大夫!快救救我奶奶!”姑娘嗓子都急哑了,把老太太扶到诊凳上时,自己额头全是汗,“这咳嗽快俩月了,夜里咳得最凶,躺不下,一躺就像有人掐着脖子,坐着能稍好些。西医查了肺片、验了血,说没炎症,开的止咳药吃着就好点,停了又犯,这几天咳得更狠了,痰里还带点血丝。”
陈砚之刚把听诊器按在老太太后背,眉头就皱起来——呼吸音粗得像拉风箱,尤其左肺下面,隐约有细碎的摩擦音。他示意林薇倒杯温水,转头问老太太:“婆婆,咳的时候胸口疼不?痰是黄的还是白的?”
老太太咳得直摆手,好不容易喘顺口气:“白痰……带点泡沫,夜里一躺就犯,坐起来能强点。胸口像压着块砖,咳得肋叉子都疼。”
林薇递过水杯,趁机摸了摸老太太的手腕:“婆婆,您这手咋这么凉?”
“唉,”老太太叹口气,“从入秋就没热乎过,穿三件毛衣还觉得风往骨头缝里钻。”
陈砚之翻开老太太的眼睑看了看,又捏了捏她的指尖:“舌淡苔白腻,脉沉细无力,夜里咳得重,遇寒更甚,这是虚寒咳喘的典型样子啊。”他抬头对姑娘说,“你奶奶这不是炎症,是肺气虚寒,得温肺散寒才行。”
里屋的爷爷听见动静出来,手里还拿着本翻卷了角的《脾胃论》:“是不是又用西医的消炎思路治了?”
姑娘红了脸:“之前总觉得咳嗽就得消炎……”
“傻孩子,”爷爷往诊桌前一坐,指着陈砚之写的脉案,“李东垣说‘内伤脾胃,百病由生’,你奶奶这咳喘,根子在脾肺气虚。脾是气血生化之源,脾虚了,肺就像没了源头的池塘,水少了自然干得快,一遇寒就咳嗽。”
陈砚之接过话:“所以得用张元素的‘脏腑辨证’,先辨清是肺寒还是肺热。您看,痰白有沫、怕冷、舌淡苔白,这是寒证;夜里咳重,是因为阴盛阳衰,寒气夜里更盛。”他提笔写药方,“我用小青龙汤加减,去掉麻黄,免得太燥伤了气;加黄芪15g补肺气,白术10g健脾,让脾能给肺送‘水’。”
林薇在旁边记着剂量,忍不住问:“要不要加细辛?温肺散寒不是常用它吗?”
“老太太年纪大了,细辛不过钱,用3g就行,”陈砚之笔尖一顿,“再加干姜6g温肺,五味子6g敛肺,一散一收,免得散得太过。”
爷爷点头:“这思路对。再用李杲的法子,加些麦芽10g、神曲10g,帮着脾胃运化,不然补进去的气也留不住。”他看向姑娘,“平时给你奶奶做些生姜炖羊肉,别放太多盐,羊肉补肺气,生姜散寒,比吃药还实在。”
姑娘赶紧记在手机备忘录里:“那药煎的时候有讲究吗?”
“有,”林薇接过话,“药材先泡半小时,干姜和细辛先煎10分钟,去去烈性。煎好后分三次喝,早上空腹、下午三点、睡前各一次,睡前那次温热点喝,喝完盖被出点小汗最好。”
陈砚之把药方折好递过去,又拿起听诊器:“我再听听,您深吸口气……嗯,比刚才顺点了。这药喝三天,夜里咳嗽准能轻,要是痰里没血丝了,再来调方子。”
老太太咳了两声,这次听着没那么费劲了:“小伙子,你这话说得实在,比大医院的机器靠谱。”
姑娘扶着老太太起身时,林薇已经把药包配好,用牛皮纸袋装着:“这里面是三天的量,每天一包,煎药的砂锅我也给您备了个小号的,老年人用着方便。”
爷爷在门口喊住她们:“记住,别吃生冷的,梨啊西瓜这些寒性水果别碰,炒菜别放太多醋,酸的会敛痰。”
姑娘连连应着,扶着老太太慢慢走出去,夜风里飘来老太太的咳嗽声,比刚才确实轻了些。
陈砚之收拾诊桌时,林薇指着药方笑:“又是金元四大家的法子混着用,张元素的辨证、李东垣的健脾、李杲的调理,这病想不好都难。”
“中医讲究圆融,”陈砚之把听诊器挂好,“能让老人家夜里睡个安稳觉,管它用哪家的招呢。”夜诊灯映着两人的影子,药香混着远处的饭菜香,在空气里慢慢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