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局“遭窃”却“未失重要物品”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都激起层层涟漪,却又迅速被更大的官方定论所覆盖。官方邸报以寥寥数语通报了此事,定性为“毛贼窥伺,已驱逐,正缉拿”,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一起微不足道的治安事件。
然而,鸿胪寺驿馆内的气氛,却与这表面的平静截然相反。德里克·沃尔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卡特上校和那三名精锐行动人员的失联,如同三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一直维持的从容假面。他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失手了,而且落入了帝国手中。更让他心惊的是,帝国对此事的处理方式——没有公开抗议,没有兴师问罪,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按部就班的“缉拿”。这反常的平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风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着对策。矢口否认是最下策,对方既然敢如此处理,必然掌握了确凿证据。现在唯一的希望,在于帝国似乎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必须尽快与慕容翊见面,试探口风,尽可能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就在沃尔顿焦灼地准备求见慕容翊时,摄政王府的帖子却先一步送到了驿馆——摄政王殿下请沃尔顿特使过府一叙,称“有要事相商”。
该来的,终究来了。沃尔顿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冠,戴上那副标志性的单片眼镜,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登上了前往王府的马车。
王府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秋日的寒意。慕容翊端坐主位,身着常服,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沈玲珑依旧未曾露面,但沃尔顿能感觉到,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仿佛正透过层层帷幕,注视着他。
“特使阁下请坐。”慕容翊抬手示意,语气寻常得如同谈论天气。
沃尔顿依言坐下,斟酌着开口:“不知殿下召见,有何要事相商?可是关于通商草案有了新的进展?”他试图掌握主动权,将话题引向预定的轨道。
慕容翊没有接话,只是从手边拿起一份卷宗,轻轻推到沃尔顿面前。“特使阁下先看看这个。”
沃尔顿心中咯噔一下,依言打开卷宗。里面并非贸易文书,而是一份详细的审讯记录(当然是经过删减和处理的版本),以及几件用透明琉璃盒封存的证物——包括那枚失效的“空间扰乱弹”残骸,以及一些从被捕人员身上搜出的、带有烈日帝国皇家格物院徽记的特殊工具。记录上清晰地标明,被捕者对其试图窃取帝国机密技术(特别是“源晶”相关)的行为供认不讳,并指认了与驿馆的联络渠道。
铁证如山!
沃尔顿的手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放下卷宗,强自镇定地扶了扶单片眼镜:“殿下,这……这一定是误会!或许是某些不法之徒冒充我国人员,意图挑拨两国关系!我对此事毫不知情!”
慕容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未抬:“哦?误会?那这格物院的徽记,这军方制式的装备,也是能随意冒充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还是说,特使阁下认为,我帝国的黑狱,连几个毛贼的实话都问不出来?”
沃尔顿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抵赖已经毫无意义。
慕容翊放下茶杯,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终于落在了沃尔顿身上:“特使阁下,本王耐心有限。贵国一边在谈判桌上唱着‘友好通商’的高调,一边派人行此鸡鸣狗盗之举,窃取我国核心机密。这就是贵国所谓的‘诚意’?”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沃尔顿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笼罩全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好,不仅此次使命彻底失败,更可能引发两国关系的彻底破裂,甚至军事冲突。而国内绝不会愿意在此时与一个刚刚证明了拥有神秘力量的帝国全面开战。
他必须止损!
“殿下息怒!”沃尔顿站起身,深深一躬,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此事……此事确系我方个别人员擅自行动,违背了我皇陛下与鄙人促进友好的初衷!鄙人对此深感痛心与遗憾,并愿意代表我方,向贵国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他偷眼看了看慕容翊,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心一横,继续道:“为表达我方歉意,并证明合作的诚意,我方愿意在原草案基础上,做出以下让步:
第一,开放港口名单可缩减至津海一港,关税税率按贵国标准执行。
第二,取消联合勘探条款,完全承认贵国对相关海域的主权。
第三,技术交流仅限于我方已承诺的民用领域,绝不再提及其他。
第四,愿意就此次不幸事件,向贵国支付一笔合理的……补偿金。”
这是他能在权限内做出的最大让步,几乎推翻了之前的所有企图,只求能保住基本的外交关系和那三名可能掌握着更多情报的人员。
慕容翊静静听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没有说话,仿佛在核算这笔“赔偿”是否够本。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悄然入内,将一张小纸条放在慕容翊手边。
慕容翊展开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将纸条随意放在桌上,正好让沃尔顿能瞥见上面的几个字——那是沈玲珑熟悉的笔迹,只有四个字:“底线已到。”
沃尔顿的心猛地一沉。底线已到?这意味着帝国接受了他的让步条件?还是……这只是开始?
慕容翊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补偿金,按帝国年度军费开支的一成计算。人,你们可以赎回,按我军中高级将领被俘的惯例,每人折算相应资源。这是清单。”他推过去另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清单,上面罗列着包括特种钢材、精密机床、乃至部分非核心的“源矿”提纯技术资料等物品。
沃尔顿看着那苛刻的条件,嘴角抽搐,这几乎是要剥掉他一层皮!但他没有选择。他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很好。”慕容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协议达成之前,那几位‘客人’,就暂时留在帝国做客了。希望特使阁下,好自为之。”
会谈结束,沃尔顿几乎是踉跄着离开了摄政王府。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输得一败涂地,不仅寸功未立,反而损兵折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回到驿馆,他立刻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愤怒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也无法平息他心中的屈辱与挫败。
“沈玲珑……慕容翊……”他低声咆哮着,眼中充满了怨毒。这次失败,绝不会是终点。他拿出密码本,开始书写一份措辞极其严厉、充满警告意味的报告,发回国内。他需要让国内那些大佬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东方帝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也更……富有。常规的外交欺诈和间谍手段难以奏效,必须调整策略,或许……需要借助其他力量,或者等待更好的时机。
而摄政王府书房内,慕容翊看着沃尔顿离去的方向,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沈玲珑说道:“这只‘狐狸’,怕是不会甘心。”
沈玲珑走到他身边,望着窗外渐起的秋风,目光悠远:“他当然不会甘心。但这笔账,我们算清了。接下来,该让他们好好‘核算’一下,继续与我们为敌,需要付出的代价了。”
帝国的壁垒,已然铸就。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都将在这铁一般的秩序面前,碰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