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帝国,光辉之城。
礼部侍郎张文远站在招待外宾的露台上,俯瞰着这座被钢铁与蒸汽笼罩的帝都。街道规整如棋盘,行人步履匆匆,面色大多沉郁,缺乏生气。与他接触的中下层官员,言谈谨慎,对边境“疫情”及高层动向三缄其口,但偶尔流露出的细微不安与迷茫,却逃不过张文远敏锐的眼睛。他确信,这个帝国看似铁板一块,内部绝非毫无裂痕。
机会出现在一次由皇室举办的、旨在展示帝国“文明与繁荣”的音乐会上。音乐并非帝国擅长的领域,演奏者技巧精湛却缺乏情感,乐曲结构严谨如同机械图纸。就在这刻板的乐章间隙,张文远注意到了一位坐在角落、眉头微蹙的年轻贵族。当演奏到一首略显激昂的曲目时,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悲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一段截然不同的、充满生命力的节奏。
音乐会结束后,张文远设法通过一位与那年轻贵族家族有生意往来的帝国商人,递出了一份看似普通的、关于东方丝绸纹样的请教帖,但在纹样图案的隐秘角落,用帝国文字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代表“疑问”与“倾听”的符号。
两天后,张文远在指定的茶馆,等来了那位年轻贵族——卡洛斯·门多萨,一个拥有古老家族姓氏,却在格物院新兴势力面前日渐边缘化的理想主义者。
“你们的音乐,缺乏灵魂。”卡洛斯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懑,“就像现在的帝国,一切都在走向冰冷和……非人化。”
张文远没有直接回应,只是为他斟上一杯清茶:“门多萨先生似乎对现状颇有感触。”
在确认隔墙无耳后,卡洛斯的倾诉欲如同决堤的洪水。他痛斥格物院维克托派系的疯狂,称其“秩序净化”计划是对生命女神的亵渎,将把帝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透露,叹息山脉的实验远非官方宣称的“可控”,失控案例频发,甚至波及了部分低级贵族和士兵,引发了内部的恐慌与抵制,但都被维克托以“净化必要代价”和铁腕手段强行压下。
“皇帝陛下年事已高,沉迷于维克托许诺的‘永恒秩序’与‘帝国不朽’,大权旁落。军方一部分将领渴望更强大的力量,与维克托沉瀣一气;另一部分则对此深感忧虑,却势单力薄。”卡洛斯眼中闪烁着绝望与一丝微弱的希望,“你们东方帝国……能阻止他们吗?我听说你们拥有对抗……那种‘混乱’的力量。”他隐晦地提到了深海遗迹。
张文远心中巨震,表面却不动声色:“门多萨先生,对抗疯狂需要勇气,更需要力量。仅凭忧虑,无法改变现状。”
卡洛斯咬了咬牙:“我知道一个地方……叹息山脉E-7区,那里的封锁力场因为早期实验的能量回冲,存在一个极不稳定的周期性薄弱点,大约每十七天会出现一次持续时间约三分钟的波动。或许……那里可以进去,或者……看到里面的真相。”他提供了一份手绘的简易地图和波动时间推算。
这是一个极其珍贵的情报,也可能是陷阱。张文远郑重接过:“帝国会记住朋友的帮助。”
与此同时,赵霆小队在牺牲一名同伴后,带着绘制的地形图和布防信息,艰难撤至相对安全的自由港。他们将卡洛斯提供的情报(通过加密渠道传回)与自身侦察结果结合,确认了E-7区薄弱点的存在,并制定了详细的潜入观测计划。
帝国京都,观星阁。
沈玲珑的身体恢复速度远低于预期,频繁的远程感知和精神链接消耗着她本已受损的元气。慕容翊强行命令她减少政务,每日必须保证足够的静养。她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听着玄七汇报西边传来的最新消息。
当听到卡洛斯·门多萨的存在及其提供的情报时,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裂痕……终于出现了。”她轻声说,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沾染了点点猩红。
“玲珑!”慕容翊脸色一变。
“无妨……”沈玲珑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找到裂痕只是第一步。维克托的计划……‘秩序覆盖’……这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他想要的不是征服,是……取代。”
她闭上眼,识海中的星辰核心因她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震颤。她能感觉到,远方那片被冰冷秩序笼罩的土地,正传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种试图覆盖、抹杀自然生命多样性与自由的“秩序”,与她所守护的、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秩序,是根本对立的。
“通知赵霆,按计划行动,但务必以安全为上,获取影像或实物证据即可,不可恋战。”沈玲珑下令,“同时,让墨衡加快对‘秩序武器’小型化的研究,我们需要能有效对抗那种‘机械秩序’污染的手段。”
她看向慕容翊,眼神坚定却带着一丝疲惫:“王爷,我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如果维克托的计划接近成功,或者他们狗急跳墙,我们可能需要……主动出击,在他们完成‘秩序覆盖’之前,摧毁其核心。”
慕容翊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放心。帝国的剑,永远为你所指。”
就在这时,沈玲珑忽然感到识海中的星辰核心传来一阵异常的悸动!并非警示,而是一种……遥远的、微弱的、仿佛来自星海深处的共鸣?她猛地坐直身体,凝神感知,那悸动却一闪而逝,仿佛只是错觉。
“怎么了?”慕容翊关切地问。
沈玲珑摇了摇头,眉宇间却多了一丝疑惑。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在无比遥远的某个方向,存在着一股与她的星辰核心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秩序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感知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让她隐隐觉得,这个世界的真相,或许比她目前所知的,还要广阔和复杂得多。与烈日帝国的对抗,可能只是揭开更大谜团的序幕。
但她此刻无暇深究,眼前的危机已迫在眉睫。
“先解决眼前的事。”她重新躺下,闭上眼,开始调动精神力,尝试更清晰地链接远在西方的赵霆小队,为他们的潜入行动,提供哪怕一丝微弱的指引与庇护。
西边的暗流愈发汹涌,而帝国的审计官,正以她独特的方式,审计着这场关乎文明存续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