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机械”的骤然崩解,如同按下了战争的暂停键。海面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海浪拍打舰体和残骸燃烧的噼啪声。帝国将士们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而烈日帝国的舰队则陷入了明显的混乱与恐慌,剩余的舰只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收缩。
慕容翊站在“定远号”舰桥上,望着那三艘失去动力、如同死鱼般漂浮的“裁决者”巨舰,以及仓皇后撤的敌方舰队,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锐利与深深的忧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胜利来得太过诡异,代价也太过惨重。舰队的损失需要详细统计,无数忠魂永眠海底,而最让他揪心的,是沈玲珑的状况。
“传令,舰队保持防御阵型,救治伤员,打捞落水同袍。派出快艇,监视敌方动向,但不得冒进。”慕容翊沉声下令,随即立刻转身,“备艇,去‘观星号’!”
当他踏上“观星号”甲板时,墨衡正守在外面,脸色凝重。
“王爷,夫人刚服了药,又睡下了。这次……透支太过,若非最后那股奇异力量稳住心神,恐怕……”墨衡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慕容翊的心沉了下去,他放轻脚步走进舱室。沈玲珑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乎透明,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他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后怕攫住了他。他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看到她如此虚弱地躺在这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沈玲珑的睫毛再次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慕容翊担忧的神情,她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我……没事。”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只是……有点累。”
“别说话,好好休息。”慕容翊握紧她的手,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沈玲珑却轻轻摇头,目光投向舷窗外:“战局……如何?”
慕容翊简要说明了情况,包括敌方后撤和那三艘瘫痪的“裁决者”。
沈玲珑听完,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那股力量……并非为我而来。它只是……不容许那种企图覆盖一切的‘伪秩序’存在。”她回想着那声跨越时空的叹息和告诫,“秩序存乎一心……它是在提醒我,也是在警告维克托那样的存在。”
她看向慕容翊,眼神恢复了一丝清亮:“王爷,我们虽然暂时赢了,但维克托未死,烈日帝国的根基未损。他们失去了最强的武器,但那些改造士兵和庞大的常规军力仍在。而且……经此一役,他们只会更加疯狂。”
“我知道。”慕容翊点头,“我已下令舰队暂缓进攻。此战损失太大,需要休整,也需要重新评估敌情。更重要的是……”他深深地看着她,“你需要时间恢复。”
沈玲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帝国舰队已是强弩之末,亟需修整补给。而她自己,也确实到了极限,识海中的星辰核心如同风中残烛,需要漫长的温养才能恢复。
“让陈将军的先遣舰队和外交人员加紧活动。”沈玲珑思索着说,“趁此机会,或许能更容易说服圣山教廷和西部城邦,甚至……动摇烈日帝国内部那些原本就对维克托不满的势力。”
“正该如此。”慕容翊赞同,“胜利的消息和‘神之机械’被毁的影像,会是最好的筹码。”
就在帝国方面忙于稳定战线、救治伤员、并筹划下一步外交攻势时,遥远的西曜大陆,光辉之城地下基地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奥古斯都·维克托站在巨大的监控法阵前,法阵上显示着前线舰队仓皇后撤和三艘“裁决者”黯淡无光的影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枯槁的手指却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计算错误……未知变量介入……能量结构被从根源上瓦解……”他低声自语,冰冷的蓝眼中首次出现了难以置信与一丝……狂热?“那种力量……超越了现有的能量体系……是更高维度的秩序干涉?”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一群噤若寒蝉的研究员和军官:“‘神之机械’计划数据全部封存,列为最高机密。启动‘余烬’协议!”
“院长大人,‘余烬’协议……是否太过激进?帝国目前需要稳定……”一名高级军官硬着头皮劝阻。
“稳定?”维克托冷冷地打断他,“在掌握了那种力量的存在面前,我们所谓的‘稳定’不堪一击!‘余烬’协议,是唯一能让我们在最终审判中存活下来的机会!执行命令!”
“是!”所有人不敢再质疑。
所谓的“余烬”协议,是维克托私下推动的一项极端计划。其核心并非制造更强大的武器,而是……“分散”与“潜伏”。将最核心的技术资料、研究数据和一小批最忠诚且经过深度改造的“种子”,分散隐藏到帝国各处乃至海外秘密据点。一旦帝国主体失败或维克托死亡,这些“余烬”将在未来某个时刻被激活,继承他的意志,继续完成“秩序净化”的使命。
这标志着他已经开始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同时也意味着,即便帝国在正面战场失败,维克托的疯狂理念和危险技术,仍可能像病毒一样潜伏下来,成为未来长久的隐患。
而在前线,帝国舰队开始有序后撤至一处易守难攻的海湾进行休整。士兵们清理着甲板上的血迹,修复着受损的船体,埋葬牺牲的战友,气氛沉重而肃穆。
沈玲珑在慕容翊的强制命令下,开始了真正的静养。她不再处理任何政务,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或冥想中度过,依靠着与帝国“意志壁垒”的微弱联系和自身星辰核心的缓慢恢复,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精神本源。
偶尔苏醒时,她会望着西方出神。她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机械秩序”波动虽然因“神之机械”的毁灭而大为削弱,却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内敛,如同转入地下的暗流,更加危险。
她也时常回想起那遥远的“秩序共鸣”。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友是敌?守碑人所说的“观测者”,是否就是它们?它们为何要帮助自己?那句“秩序存乎一心”的告诫,又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太多谜团笼罩在心头。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帝国需要恢复,她也需要力量。与烈日帝国的战争远未结束,而与维克托那种扭曲秩序的理念对抗,或许将是贯穿她一生的使命。
休整,是为了下一次,更彻底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