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的夜晚来得特别早,也特别沉。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缠绕在枯枝败叶间,像给这片死地盖上了一层湿冷的裹尸布。偶尔有不知名的虫豸在远处窸窣作响,或是水洼里冒起一个诡异的气泡,啪地破裂。
林闲和宝儿藏在一个被掏空大半的枯树树洞里,洞口被巧妙地用苔藓和藤蔓遮掩。树洞内部空间狭窄,勉强能容纳他们两人蜷缩着。
外面,蚀月教营地的方向,隐约传来教徒巡逻的脚步声、低沉的交谈声,还有那紫袍尊者偶尔发出的、带着不耐的冷哼。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林闲背靠着粗糙腐烂的树壁,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他没有点灯,也没有用照明符,只有微弱的光线从苔藓的缝隙透进来一点。
他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计划。
宝儿利用空间穿梭,直接出现在遗迹入口上空,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完美地能打断血祭进程。他自己,则需要在宝儿出现的同一时间,引爆他之前偷偷埋在营地外围几个关键节点的“迷雾烟弹”、“惊魂哨”和几个简陋的爆炸符阵。目的是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为宝儿的行动创造机会,也为自己可能的接应或……跑路创造条件。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对手可能的反应……他反复推演。
虚像值不多了,精神力也消耗很大,【破妄真瞳】不能长时间维持。【万象归藏】的模拟光环更是消耗大户,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摸了摸储物袋,里面分门别类放好了各种符箓和道具。攻击性的不多,主要是干扰和逃跑用的。他又确认了一下贴身放好的传送符,这是最后的保命底牌。
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是宝儿塞给他的那块板砖。他拿出来,在黑暗中摩挲着粗糙的表面。这玩意儿……真能派上用场吗?
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宝儿。
小家伙没有像往常一样靠着他睡觉,而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那里。她手里也拿着她自己的那块板砖,正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一下一下,非常认真地擦拭着砖面。虽然在这鬼地方,擦得再干净也没用,但这动作本身,似乎能让她安心。
她的呼吸很平稳,但林闲能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也绷着一根弦。
“宝儿。”林闲轻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树洞里显得有些沉闷。
“嗯?”宝儿停下擦拭的动作,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怕不怕?”林闲问。他知道这个问题很多余,但他就是想问。
宝儿想了想,摇摇头:“有一点怕。但是,”她顿了顿,小手握紧了板砖,“更不想那些人被坏人杀掉。”
林闲沉默了一下。他伸出手,揉了揉宝儿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记住爹爹的话,情况不对,立刻跑。什么都别管,直接空间转移。”
“嗯,宝儿记住了。”宝儿点头,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擦拭她的板砖,小声嘀咕,“板砖也要准备好,打坏人。”
林闲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计划冒险而产生的躁动,奇异地平复了一些。是啊,准备,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准备,然后……听天由命。
他不再说话,也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努力恢复着状态。树洞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宝儿偶尔擦拭板砖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外面的营地似乎也安静了不少,但那种紧绷的气氛却愈发明显。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正在被越拉越紧,随时都会崩断。
突然,林闲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到,一股异常的能量波动,从遗迹入口的方向传来。很微弱,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
与此同时,营地中央,一道暗紫色的光柱冲天而起,虽然被雾气削弱了不少,但那阴冷死寂的气息却瞬间弥漫开来!
紫袍尊者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响起,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
“时辰已到!恭迎圣器!血祭……开始!”
要开始了!
林闲和宝儿几乎同时看向对方。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都能感觉到对方骤然急促的呼吸和紧绷的身体。
“宝儿!”林闲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在!”宝儿立刻应道,小手紧紧攥住了板砖,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冲刺的准备姿态。
林闲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烂和幽冥死气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他猛地一挥手!
“行动!”
话音未落,宝儿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掉一般,瞬间模糊,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树洞中。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空间涟漪,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几乎在同一瞬间,林闲如同猎豹般从树洞另一侧蹿出,没有回头,朝着与营地相反的方向,他预设的第一个引爆点疾驰而去!
他的心跳得像擂鼓,耳朵里嗡嗡作响,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他一边跑,一边通过灵魂连接,向远方的“木影”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
然后,他停在了第一个埋设点——一块半埋在淤泥里的巨石后面。
他能清晰地听到营地那边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某种古老而邪异的吟唱声,以及祭品们隐约传来的、被堵住嘴的绝望呜咽。
就是现在!
林闲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引爆了第一个符阵!
轰!嘭!咻——!
沉闷的爆炸声,刺耳的惊魂哨音,以及弥漫开的、辛辣刺鼻的浓密烟雾,几乎同时在营地外围的几个不同方向炸响!
“敌袭!”
“警戒!有埋伏!”
蚀月教徒的惊呼声、呵斥声、奔跑声瞬间打破了营地原有的秩序,与邪异的吟唱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而也就在这片骤然升腾的混乱之中,遗迹入口的上空,一道银色的光芒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骤然闪现!
林宝儿娇小的身影,手持着那块闪烁着微光的板砖,如同天降神兵,出现在了所有蚀月教徒,以及那位紫袍尊者的视野之中!
决战的序幕,由这对不要命的父女,以最出乎意料的方式,悍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