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狩退去,溶洞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悬壶灶余温散发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地下河水流淌的潺潺之音。
玄真子抱着依旧昏迷的玉笋,凝神感知了片刻。洞外再无那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但他新生的冰火道基对气机异常敏锐,能察觉到一丝极淡的、冰冷的标记感,如同附骨之疽,萦绕不散。
“啧,甩不掉的牛皮糖。”他低啐一声,眉头微蹙。影狩的追踪方式诡异,绝非寻常遁术所能摆脱。方才他虽凭借初成的道基与那手出其不意的“冰火九重嗝”惊退了首领,但自身消耗亦是不小,带着玉笋强行突围,风险太大。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光芒黯淡的悬壶灶上。这灶台神异,既能助他煅烧道基,或许也有隐匿之能?
心念一动,他小心地将玉笋安置在灶旁,自己则走到那嵌入碎片的凹槽前。指尖触及碎片,尝试将一丝冰火灵力渡入其中,并非强行催动,而是带着一种探寻与请求的意念。
碎片微微一亮,温润的光泽流转。旋即,整座悬壶灶轻轻震动,灶身上的云纹符箓次第亮起,但这次并非攻击或炼制,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笼罩住整个溶洞。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光芒过处,溶洞内的气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抹去。他们两人的生人气息、之前战斗残留的灵力波动、甚至那浓郁的蒜香味,都在迅速淡化、归于平凡。从外界感知,这里便如同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废弃已久的野兽巢穴,充满了陈腐的腥锈气和土石味。
那丝萦绕不散的冰冷标记感,在悬壶灶光芒的笼罩下,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失去了明确的目标。
“果然是好宝贝。”玄真子松了口气。这悬壶灶的妙用,看来远不止于烹制药膳。
暂时安全,他才有暇仔细检查玉笋的状况。她气息平稳,体内损伤正在缓慢修复,只是心神与灵力透支太过严重,一时难以苏醒。他想了想,自怀中取出那方熟悉的靛蓝色帕子,本想替她擦拭脸颊,动作却在中途顿住。
这帕子……似乎也与往常不同了。
原本靛蓝的底色仿佛深沉了些许,上面沾染过的血污、泪痕早已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帕子边缘那歪歪扭扭的“悬壶”涂鸦,却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灵光,触手温润,竟与那悬壶令碎片有几分相似的气息。
“一帕裹情孽……”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帕角,想起这最初的口诀。这方寻常的帕子,伴随着他们从隔墙初遇到如今生死相依,竟也仿佛被岁月与因果浸染,有了不凡的迹象。
他摇头失笑,将这些念头暂且压下,用帕子沾了些清水,细致地替玉笋擦拭额头和脖颈,助她散去些虚汗。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玄真子一边守护玉笋,一边默默运转冰火道基,巩固境界,熟悉着这脱胎换骨后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自己与玉笋之间的那根“同息红线”并未因他的突破而减弱,反而更加坚韧、清晰。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她沉睡意识深处的那片宁静与疲惫。
约莫过了半日,溶洞外天色渐暗。悬壶灶的隐匿之光依旧稳定。
就在这时,玉笋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她的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警惕地扫视四周,直到看见守在一旁的玄真子,以及周围那层柔和的光罩,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
“你醒了?”玄真子凑近了些,脸上挂着那熟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只是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感觉如何?冷面尼姑,你这昏迷的姿势可不如平时打坐时端庄。”
玉笋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自行运转了一下法力,感觉虽然虚弱,但根基无碍,暗伤也在好转。她目光落在悬壶灶和那层光罩上:“这是……”
“哦,咱这新灶台自带的本事,能遮味儿。”玄真子随口解释,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些黑乎乎的家伙暂时找不过来。”
玉笋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因乏力而微微一晃。
玄真子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手掌触及她单薄僧袍下微凉的肌肤,两人皆是一顿。
“……多谢。”玉笋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平淡,耳根却几不可查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迅速被她强行压下。
玄真子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一旁:“咳,举手之劳。话说回来,你之前那滴眼泪……”
他话未说完,玉笋清冷的目光已扫了过来,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仿佛他敢再提半个字,下一刻那恢复少许的佛力就会凝成冰锥戳过来。
玄真子立刻识趣地闭嘴,转而道:“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隐匿之法虽妙,但非长久之计。影狩背后的‘影’组织绝不会善罢甘休。”
玉笋颔首,表示同意。她感受了一下自身状态,虽未痊愈,但简单行动已无大碍。
“去何处?”她问。
玄真子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嘴角勾起:“自然是去找薛驼子。这老家伙知道得多,跑得也快。咱们现在惹上的麻烦,恐怕只有他那里才算得上‘安全’。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玉笋:“你这伤,还有我这刚出炉的道基,都需要个明白人指点稳固。顺便,问问那‘引火煅烧’之后,又当如何。”
最重要的,他想知道,如何才能让她不必再面临如此险境,不必再为他逆转佛力,耗尽心神。
玉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决议已定,两人不再耽搁。玄真子小心地将悬壶令碎片取下,那笼罩溶洞的光芒随之消散。失去了碎片支撑,悬壶灶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恢复了那古朴沉寂的模样,仿佛只是一座普通的石灶。
玄真子背起依旧有些虚弱的玉笋,感受着背后传来的重量与温度,体内冰火道基自行流转,一步踏出溶洞,没入外界沉沉的暮色与浓雾之中。
江湖路远,杀机暗藏。但此刻,他道基初成,她安然在背,前路虽险,却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畏惧。
只是他们都未察觉,在玄真子背着玉笋离开后不久,溶洞内那看似废弃的悬壶灶底部,一道极淡的、与碎片同源的灵光微微一闪,旋即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