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铁衣的指尖抵在寒衣阁地牢冰冷的石壁上，凉意顺着指骨蔓延至心口，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怒意。地牢深处，叶含波的呜咽声早已弱得像蚊蚋，两日来滴水未进的折磨，让这位漕帮千金没了半分往日的骄纵，只剩满眼的惊惧与怨毒。
他收回手，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终究是师父冷寒烟亲自带回来的人，即便叶含波算计温酒酒的手段卑劣至极，他也不能真的在寒衣阁动了她——至少不能在师父松口之前。
转身踏上石阶时，廊外的晨光正透过窗棂洒进来，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冷铁衣的脚步顿了顿，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日温酒酒躺在温府软榻上的模样：她脸色苍白得像宣纸，下唇还留着自伤时咬出的血痕，连呼吸都轻得怕惊扰了什么。那瓶霸道的迷药是叶含波从漕帮私带的，若不是他发现得及时，酒酒怕是要遭更大的罪。
“师父。”他在冷寒烟的书房外躬身行礼，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冷意。
竹帘被从内掀开，冷寒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素色长衫衬得她面容愈发清癯。她看着徒弟眼底的血丝，轻轻叹了口气：“叶含波的事，是为师失察。”
冷铁衣抬眸，目光锐利如刀：“酒酒受的委屈不能就这么算了。弟子以为，派一位阁中掌事护送叶含波回漕帮，顺便向叶流芳说清楚，两家先前的口头婚约，就此作罢。”
书房内的檀香袅袅升起，缠绕着师徒二人之间沉默的空气。冷寒烟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半枯的梅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她当初见叶含波谈吐大方，又想着漕帮在江南的势力能给寒衣阁添个助力，便没细查她的品性，如今想来，竟是这般草率。若温酒酒真出了什么事，铁衣怕是要一辈子记恨她这个师父。
“你说得对。”她转过身，眼中已没了先前的犹豫，“不过此事不必劳烦阁中弟子，由为师亲自去一趟漕帮。”
冷铁衣微怔，随即躬身谢过：“多谢师父。”他知道师父是想亲自给温家一个交代，也是想向叶流芳赔罪——毕竟是她将人带来泉州的。
退出书房后，冷铁衣几乎是脚步生风地往院外走。玄色衣袍在风中展开，像一只急于归巢的墨蝶。他没去前厅安排事务，也没回自己的院落，径直朝着温府的方向而去。
寒衣阁到温府的路他走了无数遍，往日里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日竟觉得格外漫长。路过街角的药铺时，他又停下脚步，让断锋进去将最新到的人参和燕窝都包了，派人一并送往温府。昨日他已将寒衣阁珍藏的疗伤圣药送了过去，但总觉得还不够——酒酒被迷药折腾得浑身乏力，又因自伤动了气血，没个三五天怕是难以恢复。
走到温府门前时，守门的小厮见是他，连忙躬身行礼：“冷少侠，您来了。咱家姑娘刚醒不久，夫人正陪着说话呢。”
冷铁衣点点头，脚步放轻了些，顺着回廊往温酒酒的院落走。远远便听见院中有轻柔的说话声，是温夫人在叮嘱丫鬟煮些清淡的粥品。
他站在月亮门外，看见温酒酒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
“酒酒。”他轻声唤道，生怕惊扰了她。
温酒酒循声看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瞬间绽开一抹笑意，像冰雪初融的春日：“冷大哥。”她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冷铁衣快步上前按住了。
“别动，好好躺着。”他坐在软榻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才松了口气，“今日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没力气。”温酒酒摇摇头，目光落在他眼底的血丝上，不由得有些心疼，“冷大哥，你这两日是不是没睡好？”
冷铁衣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没什么，阁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叶含波的事，我已经跟师父说好了，她会亲自去漕帮，婚约也会解除，以后不会再有人来烦你了。”
温酒酒小口喝着水，听他这么说，轻轻“嗯”了一声。她其实并不在意那门婚约，只是想到叶含波为了抢婚竟用迷药害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不过此刻看着冷铁衣关切的眼神，那份惊惧便消散了大半。
“冷大哥，你别太担心我了。”她放下茶杯，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寒衣阁还有很多事要你处理，你不用总守着我的。”
冷铁衣反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她微凉的体温，让他心中一紧：“阁中的事哪有你重要。我已经跟手下交代过了，这几日我就在温府陪着你，等你彻底好起来再回去。”
温夫人这时从门外走进来，见两人相握的手，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铁衣啊，你也别太累了。酒酒有我们照顾，你要是累坏了，她也会担心的。”
“多谢伯母关心。”冷铁衣站起身，微微躬身，“只是我不亲自看着酒酒，总觉得不放心。”
正说着，丫鬟端着刚煮好的燕窝粥进来了。温夫人接过粥碗，舀了一勺吹凉后递到温酒酒唇边：“先喝点粥垫垫肚子，这是冷阁主昨日让人送来的燕窝，说是很抱歉，送些补品给你补身子，墨琴守着小炉子熬了好几个时辰呢。”
温酒酒小口吃着粥，目光时不时落在冷铁衣身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往日里冷冽的眼神此刻满是温柔。她忽然觉得，这次虽然受了些罪，却也让她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冷铁衣的心意。
冷铁衣看着她小口喝粥的模样，心中的巨石终于彻底落下。只要酒酒平安无事，再多的麻烦他都能解决。至于叶含波和漕帮那边，有师父出面，想必也能妥善处理。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以后定要更加谨慎，绝不能再让酒酒受到半点伤害。无论是谁，若敢再打酒酒的主意，就算是师父的情面，他也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院中的榕树不知何时抽出了新芽，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冷铁衣坐在软榻边，陪着温酒酒说话，偶尔替她掖好被角，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地上交织成一幅温暖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