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上空的云层像被巨斧劈开,露出一截灰白的塔尖。
紧接着,沉闷的轰鸣声从地底炸开,九座漆黑的浮台破土而出,泥石飞溅中,它们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在半空硬生生拼成了一道环形死阵。
寒漪馆的屋顶瓦片都在震颤,我脚下的银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是一种冷到骨子里的金属触感。
“穿戴者警告:心渊铠已激活,即将直面亡者执念。”系统的机械音刚落,我就觉得肩胛处猛地一沉,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别怕。”忆娘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她手中的守烛灯火苗变成了惨厉的青色,映得她那张总是带着愁苦的脸格外诡异,“这铠甲本就是你的皮。”
我皱眉看她。
“沈清棠只是个壳子。”忆娘死死盯着空中的九泉重楼,语速极快,“你是三百年前被青鸾阁主生生剜去三魂七魄封印的‘真祭司’转世。这一世,青鸾始祖在等你归位,重启神纪。”
归位?当个被摆在台上的泥塑木雕?
“那她恐怕算错了。”我冷笑一声,指尖抚过冰冷的剑柄,“她既要造神,就该知道,神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认命。”
远处的大殿广场上,早已乱成一锅粥。
百姓们跪了一地,磕头声如捣蒜,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企图维持天子的威仪,整理龙袍想要登上太和殿祭天,祈求神明息怒。
可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气浪狠狠撞在他胸口。
皇帝像个断线的风筝被推回了龙椅,发冠歪斜,狼狈不堪。
满朝文武吓得面无人色,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风中变了调。
神权之下,皇权竟脆得像张纸。
“系统,推演命格。”我没空看这出闹剧,视线锁死那座不断旋转的浮台。
“正在调用‘命轨织图’……推演结果:若仪式完成,七日内,大宁朝所有世家嫡女将在子时暴毙,魂魄将被抽离以填充重楼空缺。”
好狠的手段。用全天下嫡女的命,来填这所谓的“神迹”。
“想救人,就得先把自己变成那个‘逆命之人’。”顾昭珩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侧。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那是刚才陪我喝毒酒留下的后遗症,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怕不怕被我拖累?”我偏头问他。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左手,将手腕递到我面前。
我心领神会,心念一动,心渊铠护腕处延伸出一条极细的银链,咔嚓一声扣在他的腕骨上。
“双生渊”启动,一股温热厚重的力量顺着银链涌入我的经脉——那是大宁皇族的气运,也是他此时此刻全部的信任。
原本因铠甲带来的阴冷幻觉瞬间消散大半。
“抓稳了。”
话音未落,我脚尖猛点瓦片,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借着顾昭珩气运的托举,生生跃向半空中的第一座浮台。
风声在耳边呼啸,越靠近浮台,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就越浓。
浮台四周原本流转着金色的符文,那是所谓的神圣壁垒。
“凡人止步!”石枰翁的身影出现在虚空边缘,那张石头脸满是轻蔑,“竟想以凡躯撼动神迹,荒谬!”
“神迹?”我人在半空,掌心猛地向下一压,“我看是垃圾场还差不多!”
系统技能全开——“千丝引”。
这一招原本是用来操控宅斗舆论的,此刻却被我改了用法。
我不需要操控谁,我只需要把这皇城里百万百姓的“杂念”拽过来。
哪怕是市井泼妇的骂街、小贩的斤斤计较、孩童对糖葫芦的渴望……这些最庸俗、最琐碎、最不入流的“人间烟火”,恰恰是这种追求极致纯净的“神阵”的剧毒。
无数道看不见的丝线被我强行扯入浮台的符文之中。
滋啦——!
像是一锅热油泼进了雪水里。
那些高高在上的金色符文瞬间变得浑浊、闪烁,甚至发出了刺耳的爆裂声。
“仪式纯度下降三成!”系统提示音带着一丝兴奋。
我稳稳落在浮台之上,脚下的石板滚烫。
“你竟敢用这种污秽之物玷污圣坛!”石枰翁碑文狂跳,显然气疯了。
“这就受不了了?”我一步跨到台基中央那根最粗的符柱前,右手银甲覆盖,狠狠一掌拍了上去,“那让你看看更脏的!”
咔嚓。
坚硬的符柱在我掌心寸寸崩裂。
这一击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破坏,更是“逻辑”上的粉碎——我既然是“真祭司”转世,这阵法本源就认我为主,我想拆自家房子,谁敢拦?
轰隆一声巨响,浮台的一角彻底塌陷。
烟尘散去,露出来的不是泥土石块,而是惨白的、密密麻麻的东西。
那是骨头。
成千上万具女子的骸骨,被挤压、扭曲,像砖块一样层层叠叠地码在一起,筑成了这座所谓的“神台”。
每一具骸骨的眉心,都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
全场死寂。
连底下的百姓都忘了磕头,呆滞地望着天空中的这一幕炼狱。
“姐姐……”灰脊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里炸开,带着极度的惊恐,“第二层……第二层有你的血脉共鸣!”
我瞳孔骤缩。
灰脊哆嗦着:“那是……你未出生的双胞胎姐妹的尸棺!”
脑中像是被重锤击中。
原主破碎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继母王氏当年确实怀的是双胎,产婆说生下来就是一死一活。
活的是“我”,而被王氏匆匆抱走埋葬的那个死婴……
原来根本没埋。
那个所谓的“死婴”,才是真正的沈家嫡长女,是被青鸾阁选中的上一代“容器”,被做成了这重楼的基石!
而我,不过是那个逃过一劫、却又被抓回来的备用品。
“恭喜宿主,‘心战统帅’实体化完成,看破终极谎言。”系统提示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
那座摇摇欲坠的浮台下方,第二道青铜大门的锁孔开始缓缓转动。
“还差两把钥匙……”一个古老而贪婪的声音在虚空中低语,“不过容器既然醒了,就不必再等了。进来吧,孩子,回到你该在的地方……”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铠甲的缝隙里渗出丝丝黑雾。
耳边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哭声,那是这幅铠甲前任主人的残魂——“哭铠人”。
“逃……快逃……”她在哭,“她们都会来夺你的心……那是地狱……”
一只温热的手掌猛地握紧了我的手。
顾昭珩不知何时也跃上了浮台,他脸色煞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那是刚才强行随我入阵的反噬。
但他握着我的手,稳如磐石。
“别听。”他将我半个身子护进怀里,另一只手提剑指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一道闸门,截断了那些想往我脑子里钻的疯魔低语。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恶心与杀意。
看着那满坑满谷刻着“沈”字的白骨,看着那具可能是我“姐姐”的尸棺,我哪还有退路?
系统界面突然弹红:“检测到‘顶级谋士’前置任务激活:阻止第二钥完全开启。”
“灰脊。”我盯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声音冷得像冰渣,“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