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按在残碑上,掌心刚碰上石面,整块巨碑突然一震。那行“持令者入,断剑者死”的字迹泛起血光,顺着裂痕往地底蔓延。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
胸口的残碑熔炉猛地跳了一下,青火蹿出体外,在我指尖凝聚成一线,直直刺向碑体。
轰!
一股劲风炸开,把我掀退三步。雷猛和洛璃还在后面,我没回头喊他们停下。我知道这关,得我自己过。
眼前景象变了。
不是大厅,是雪夜荒山。五岁那年的记忆翻出来——我躲在石头后面,手里攥着半截木剑。三个散修围着师父拳打脚踢,他趴在地上吐血,嘴里还喊我的名字:“无戈……快跑!”
画面太真。冷风刮脸,雪粒砸在眼皮上生疼。我右手摸向腰间的碎星剑胚,指节捏得发白。
那一晚我逃了。木剑折了,师父死了。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下次再有人欺负我在乎的人,老子一定砍了他。
可现在我不能动。
这不是真的。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睁开眼,盯着那群散修的背影,一动不动。
“我不是来报仇的。”我低声说,“我是来走完这条路的。”
雪景晃了晃,像水面上的倒影被石子打破。那些人影开始扭曲,最后化成灰烟散掉。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能忍怒者,不易动。”
我没应话。心跳稳住了,呼吸也平了。残碑熔炉里的青火安静下来,煨着刚才吸进去的一丝杂念,炼成源炁沉入丹田。
地面又是一震。
这次我站在毒瘴林里。
洛璃躺在地上,七窍流血,胸前插着一根黑针。她睁着眼,声音很轻:“你说过……会护我丹道之路……”
我脚步一沉,差点上前。
但她说话的语气不对。洛璃从来不会求人。她宁可炸炉也不认输,更别说用这种软弱的声音看我。
而且她身上没丹火护体。真正的洛璃,哪怕昏迷,丹火也会自动护住心脉。
这是假的。
我冷笑一声:“你不是她。”
残碑熔炉立刻响应,青火从掌心喷出,形成一道漩涡,把整个幻象卷进去。那具“洛璃”的身体挣扎了一下,就被火焰吞没,烧成一缕精纯源炁,顺着经脉流入膻中穴。
火光映在我脸上,没有波动。
“能辨真假者,心不盲。”那个声音又来了。
我甩了甩手腕,酒囊里的丹瓶轻轻撞响。这一关比上一关狠,拿情义当刀子捅人。但老子早学会了——最怕的不是敌人动手,是自己乱了阵脚。
第三波来了。
眼前变成矿坑深处。雷猛被困在一座崩塌的器阵中央,皮肤龟裂,血顺着青铜色的纹路往下淌。四周灵矿接连爆炸,火光冲天。
他抬头大吼:“别管我!快跑!”
我没冲过去。
雷猛要是真陷在里面,第一反应是砸锤子破局,绝不会让我撤。他宁可把自己炸飞也不会喊我走。
这幻境演得挺像,但漏了一点——雷猛不信命,更不会放弃。
我伸手从酒囊掏出一枚丹瓶,里面装的是“镇元散”。这药是我早年为防器爆特制的,能压制灵能暴动。本来留着关键时刻用,但现在顾不上了。
我用力掷出。
丹瓶在空中炸开,药粉洒成一片屏障,暂时压住了四周狂暴的灵气。雷猛的身影一顿,随即抓住机会往外冲。
幻象碎了。
火光消失,矿坑褪去,我又站回大厅里。额头有点汗,但手稳得很。残碑熔炉嗡嗡作响,把刚才吸入的三段情绪残渣全煨了一遍,转化成温润源炁,缓缓注入经脉。
“知取舍,懂救援,不过贪功冒进。”那个声音终于落下,“心性坚毅,过。”
我抬头。
前方地面裂开一道缝,幽蓝色的火从中涌出,汇成一池。火中站着个虚影,穿古袍,背长剑,眼神像刀子一样扎人。
剑灵。
他盯着我看了几息,忽然抬手。一道光打入我识海,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在查什么——查我一路走来杀过多少人,救过多少人,有没有为了变强踩着别人尸体往上爬。
我没有躲。
该杀的我杀了,该救的我也救了。我不装圣人,但也绝不做畜生。
半晌,剑灵开口:“三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全关皆过之人。”
我盘膝坐下,调匀呼吸。肋骨处的旧伤还在疼,像是有锯齿在慢慢拉扯。但我没吭声。
“我不是为了让你夸我。”我说,“是为了走完这条路。”
剑灵不答。他只是抬起手,指向青火池深处。那里有一块浮石缓缓升起,上面刻着三个字:源初台。
我知道那是下一步要去的地方。但现在不能动。三重心境冲击下来,脑子还有点沉。我得让残碑熔炉先把吸收的东西炼干净,否则强行闯台只会爆体。
我闭眼,引导青火煨炼杂念。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能感觉到体内源炁越来越稳,伤势也在缓慢恢复。刚才那三关看似没动手,其实比打一场还耗神。
剑灵一直站在火中,没再说话。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在等我看穿最后一层迷雾,也许在等我能接住接下来的东西。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睁开眼。
火池没变,剑灵也没动。但他目光落在我腰间的酒囊上,停了一瞬。
我低头看了一眼。
三个酒囊都还在。左边那个装的是灵液,中间是丹粉,右边是碎剑渣。表面看不出异样。
但我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右边那个酒囊,原本应该沉甸甸的,因为装满了从各处捡来的废剑碎片。可现在它轻了。
我伸手去摸。
指尖刚碰上皮囊,里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颤鸣——像是某把剑,在等着被唤醒。
我把它摘下来,放在掌心。
剑灵看着我,终于说了四个字:
“该它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