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还举着。
五根手指沾满黑血,指节泛白,直直指向我。
我没动。
胸口起伏,右臂还在发麻。刚才那一剑搅碎晶石耗了太多力气,现在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可我知道不能倒,也不能退。
眼角一跳。
高处传来动静。
血刀门主站在断崖边上,半边身子被月光照着,左手滴着血,右手捏着刀柄,眼神死死盯着我。
他没跑。
我以为他早逃了。
但他没走。
“陈无戈。”他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你杀得了我的兽,斩得断我的刀……但你挡不住这一招。”
我没说话。
左手慢慢握紧碎星剑胚。
丹田里,残碑熔炉还在烧。青火跳动,把刚才战场上散落的刀意碎片、血兽爆体时喷出的煞气,一点点煨成源炁。这股热流在经脉里游走,不多,但够用。
只要再来一次爆发,就能撑住。
血刀门主双手抬起。
掌心朝下,指尖划破皮肉,鲜血顺着刀身流进地面。泥土发烫,冒出红烟。
他嘴里念着什么,听不清。
但空气变了。
风停了,树叶不动,连远处虫鸣都没了。
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了暂停。
然后,血从地里涌出来。
不是一滩,是一条河。
它在空中盘旋,扭曲,凝成形——
一头血龙。
龙头朝天,双眼赤红,张嘴无声咆哮。它的身体由纯粹刀意构成,裹着十年杀伐之气,每一寸鳞片都在震颤。
我知道这一击有多重。
如果硬接,我不死也得废。
但我也不需要硬接。
我闭眼。
沉入丹田。
残碑熔炉里的青火猛地蹿高,裂缝扩张,像一张嘴张开。
“吞!”
我心中怒吼。
熔炉轰然运转。
那条血龙刚扑到半空,忽然一顿。它的头歪了,像是撞上了无形墙。接着,整条龙被一股巨力扯偏轨迹,龙头扭曲,尾巴甩动,却无法挣脱。
它开始倒流。
像潮水回灌,血龙被强行吸向我。
我站在原地,左手持剑,右手张开对着空中。
血龙崩解,化作无数血丝钻进我体内。它们刚进入经脉,就被熔炉抓取,扔进青火里煅烧。
噼啪!
源炁炸开。
一股滚烫的力量冲进四肢百骸,顺着右臂直达剑胚。碎星剑剧烈震颤,表面星纹逐一亮起,剑身泛出青白光芒,越来越亮,最后像一轮小太阳照彻夜空。
血刀门主脸色变了。
“不可能!这是我的本命刀意!你怎么能……”
我没理他。
睁眼,踏步。
左脚落地,碎星步第一步。
右脚跟进,第二步。
第三步踩出时,我已经冲到半空。
剑举过头,全身源炁压进剑身。
一剑斩下。
没有花哨,只有快和狠。
剑光劈开空气,发出爆鸣。
血龙哀鸣,龙头当场炸裂,血雾炸开,漫天飘洒。余势不止,剑光继续向前,直逼血刀门主。
他咬牙,举刀格挡。
铛!!!
金属撞击声炸响,地面裂开两道深沟,一直延伸到十丈外。
他双脚死死钉在地上,双臂发抖,虎口崩裂。
可他的刀撑不住了。
咔嚓!
一声脆响。
血刀从中断裂,半截飞出去,插进焦土,只剩刀柄还握在他手里。
他瞪大眼。
低头看断刀,又抬头看我。
脸上第一次露出不敢信的表情。
我落地,剑尖垂地。
呼吸平稳了些。
“你不该留到现在。”我说。
他咳出一口血,抹掉嘴角,冷笑:“你真以为……赢了?”
我没动。
他知道逃不掉,但还想嘴硬。
“陈无戈。”他声音沙哑,“血海等着你。”
话音未落,周身血气炸开。
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光,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夜空尽头。
我没追。
也不是不想追。
是动不了。
刚才那一剑抽空了大半力气,现在全靠意志撑着站直。右腿微微发抖,手心全是汗,剑柄差点滑脱。
我低头看剑。
碎星剑胚还在震颤,星纹闪着微光,像是吃饱了。
丹田里,源炁奔涌不息。
那股热流越积越多,顺着奇经八脉往识海冲。每过一条经络,身体就轻一分,感知就清晰一分。
突然,胸口一热。
像是有什么关卡被撞开。
凝气境后期。
成了。
我站着没动,闭眼感应体内变化。
经脉比之前粗了一圈,源炁流转更顺,残碑熔炉里的青火也稳了许多。再睁开眼时,视线清晰得吓人,连十丈外断刀上的裂痕都能看清。
远处营地还在。
几顶破帐篷立着,兵器散落一地,火堆熄了,只剩灰烬冒烟。
那是他们伏击时设的据点。
没人清理。
也没人回来拿东西。
我知道那里有线索。
但现在走不动。
得歇一会儿。
我松了口气,把剑插进地面,双手撑剑休息。
洛璃和雷猛呢?
不对。
我猛地抬头。
刚才那一战太专注,忘了他们去哪了。
环顾四周。
没人。
血兽尸体倒在一旁,胸口烂肉翻开,那只手已经不动了,垂下来搭在肚皮上,指缝里还有黑血往下滴。
再看战场边缘。
地上有拖痕。
从我刚才倒下的位置,斜斜延伸出去,一直到林子边。
有人被拖走了。
不是我。
我身上没伤到不能动的地步。
那是谁?
我蹲下,伸手摸拖痕边缘的草叶。
湿的。
不是露水。
是血。
新鲜的血。
顺着痕迹往前看,林子深处有动静。
树枝晃了一下。
然后静了。
我站起身,拔出剑。
想走过去。
可腿一软,差点跪下。
不行。
现在追不上。
我喘了几口气,回头看向敌营。
帐篷没塌,旗子倒了,但里面的东西应该还在。
尤其是主帐。
那种级别的人不会随身带秘典,肯定藏在营地。
等我能动了,第一件事就是搜。
我扶着剑走到一块石头边坐下。
右手按在丹田。
残碑熔炉还在运作,把最后一点煞气炼成源炁存着。这玩意儿现在像个老伙计,不用喊都自己干活。
我抬头看夜空。
血刀门主跑了。
断刀了。
但他说“血海等着我”。
什么意思?
是威胁?
还是提醒?
或者……他在怕什么?
我皱眉。
血海。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
不是最近。
是很久以前。
师父还在的时候。
他说过一句话——
“北域有三禁地:剑墟、血海、古冥渊。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我当时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血海底下,埋着一把刀。”
我问什么刀。
他没说。
只说那把刀会吃人。
吃完了,还会找下一个。
我盯着地面。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血兽体内那只手。
苍白,瘦削,不像刚死的。
像……泡了很久的。
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血海。
难道……
我猛地站起身。
顾不上累。
拖着剑就往林子走。
十步后,脚下一软,单膝跪地。
不行。
太虚了。
我趴在地上,手撑着剑,喘着气。
远处营地静静立着。
主帐的帘子被风吹起一角。
里面有个黑色木盒。
我看不见。
但我感觉到了。
它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