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足球比赛?” 沙瑞金猛地转过头,一脸错愕地看着程度,仿佛没听清,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实在无法理解程度的脑回路是怎么转到这上面去的。
他只听说过体育俱乐部办商业赛,足协组织职业联赛(甲级、乙级、丙级),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省级行政单位,要自己出面来搞一个全省范围的“城市联赛”!这太离谱了。
真会有人看吗?沙瑞金心里直打鼓。
国内的足球环境是什么样子,他不是不知道。
国家队成绩常年稳定在令人失望的水平,职业联赛也屡屡爆出负面新闻,被球迷和媒体骂了几十年,观众热情逐年消退,上座率惨淡。
在这种大环境下,汉东省自己关起门来搞一个省级联赛?
这不是自娱自乐,甚至自取其辱吗?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很可能打了水漂。
“是啊,沙书记,我仔细想过了,这个方案,还真有一定的可行性!” 程度却显得非常认真,眼神中闪烁着策划者特有的光芒,他用力点了点头,开始阐述他的理由,“您想啊,我们汉东十三市,民间不是戏称为‘十三太保’吗?彼此之间既有合作,更有一种微妙的竞争和较劲心理。如果我们利用好这种心理……”
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一个绝妙的营销点子:“我们甚至可以在宣传上制造一些噱头,比如……放出风声,暗示或者开玩笑地说,‘这次城市联赛,最终哪个城市夺冠,说不定未来省里会考虑给予更多的政策倾斜和发展资源’,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搞个趣味性的口号,‘谁能赢,谁就有资格当(精神上的)省会’……”
“胡闹!简直是胡闹!” 沙瑞金没等程度说完,就气得一拍座椅扶手,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省会城市的定位是中央和省委根据全局发展需要确定的,是严肃的政治安排!岂能儿戏?更岂是我们能用一场足球比赛来决定的?程度同志,你这种想法非常危险,极其不严肃!”
“这只是策划案里为了吸引眼球、制造话题的‘梗’啊,沙书记!” 程度见沙瑞金真动气了,连忙解释,脸上还带着点调侃的笑容,“当然不能当真。类似的看点我们还可以设计很多,比如借鉴一些网络流行语,搞个‘比赛第一,友谊第十四’之类的反差萌口号,突出咱们‘十三太保’谁也不服谁的那种劲儿。这都是为了增加比赛的关注度和趣味性,是宣传策略!”
“程度同志,我必须严肃批评你!” 沙瑞金脸色铁青,语气严厉,“这种说法,无论是不是玩笑,都极不妥当!‘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不利于团结的事不要做’,这是政治纪律!你作为省委副书记、京州市委书记,怎么能有这种轻率、甚至挑动对立的念头?这要是传出去,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沙书记,您消消气,消消气,别激动,听我解释完。” 程度一看沙瑞金上纲上线了,赶紧收起笑容,正色安抚道,“我刚才说的那些,纯粹是从市场营销、吸引流量的角度出发,设计的‘看点’和‘话题点’。目的是先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让这个联赛有关注度。真正操作起来,当然会有严谨的规则和正面的导向。”
他见沙瑞金脸色稍缓,继续抛出更具体的执行思路:“而且,这个联赛,我设想并不是由省委省政府或者体育局来直接大包大揽。我的初步想法是,**让各地的文化和旅游局来牵头主办!** 把足球比赛,打造成一个融合了体育竞技、城市文化展示、旅游推广和商业开发的大型综合性文旅活动!”
“让各地文旅局去办足球联赛?” 沙瑞金再次被程度的思路给“震”了一下,他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心里的怒气被一种混杂着荒谬和好奇的情绪替代。
他真是服了程度这个脑子,总是能想出一些让人乍一听觉得异想天开,但仔细琢磨又似乎有那么一点歪道理的点子。
把足球和文旅结合起来?这倒是一个从未有人尝试过的角度。如果真能办起来,或许……真的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少,比单纯搞土地财政,听起来要有创意得多,也更符合“高质量发展”的调子。沙瑞金紧绷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陷入了沉思。
“沙书记,如果您对这个全省联赛的大构想还有疑虑,那我们不妨先做一个小范围的试点,看看效果,积累经验。” 程度见沙瑞金态度松动,立刻提出一个更稳妥的建议,“比如,就先让我们京州和吕州两个城市,来一场‘城市德比’?这两个城市经济基础好,足球氛围也相对浓厚,又有历史渊源和一定的竞争关系。规模可控,投入也不会太大,完全可以作为一次实验性的探索。赛后,我们还可以委托专业机构做一个详细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调研报告。”
“嗯……” 沙瑞金沉吟片刻,觉得这个折中方案可行。
两个城市的对抗,规模小,风险可控,现有的体育场馆设施也足够用,花费确实不大。
如果效果好,可以推广;如果效果不佳,也可以及时叫停,影响有限。
“好!程书记这个试点思路比较稳妥。那就麻烦你,就此事牵头做一个详细的可行性方案和具体执行计划,包括预算、组织架构、宣传方案和评估指标。做好之后,我们拿到常委会或者书记办公会上讨论一下。”
“谢谢沙书记的支持!我一定尽快把方案做扎实。” 程度心中稍定,虽然对最终效果并无十成把握,但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值得做,而且有可能做成。
这种直觉,是他重生之后除记忆之外,另一个若隐若现的“福利”。
他并非万能,没有系统加持,前世的记忆也主要集中在公安刑侦领域。
之所以能积累起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天河集团),一方面固然是依靠前世对一些经济大势和关键事件的模糊记忆,以及早期办理经侦案件时积累的“第一桶金”和对经济规律的初步理解;
另一方面,更关键的是他精准地踩在了互联网、新能源、高端制造等时代的风口上,正如某位企业家所言:“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当企业具备一定规模后,他遇到了江知夏,借助江家的势力和自己超越时代的战略眼光,企业得以快速扩张。
可以说,是理性分析结合超越常人的直觉,让他一路过关斩将,在37岁的年纪就坐上了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的位置。
“程书记,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沙瑞金的声音将程度从短暂的思绪中拉回。他注意到沙瑞金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沙瑞金先爽快地答应了程度关于足球试点的提议,也是一种铺垫和交换——接下来,他要有求于程度,或者说,要与他进行更深入的“商量”。
“城市德比的事情你放心上就行,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把方案做完善。” 沙瑞金先给程度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得更为正式和深沉,“程书记,有件更重要的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沙书记有什么指示?” 程度立刻坐直身体,神情专注。他知道,正题来了。
“什么指示不指示的,太见外了。” 沙瑞金摆了摆手,试图营造一种“班子内部交心”的氛围,“我们是一个班子的成员,我是班长,你是副班长,有些关乎班子建设和全省大局的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沙书记,您请讲。” 程度的语气也严肃起来,他知道,接下来的话题绝不会轻松。
“程书记,你觉得……国富同志这个人,怎么样?” 沙瑞金缓缓问道,目光紧紧盯着程度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国富书记啊?” 程度心中警铃微作,没想到沙瑞金会突然把话题引向省纪委书记田国富。他迅速斟酌措辞,给出了一个四平八稳的回答,“田书记在纪委系统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原则性强,在反腐倡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是一位非常称职的纪委书记。”
他暂时摸不清沙瑞金的真实意图,不敢贸然深入。
“程书记,你没说实话。” 沙瑞金淡淡地笑了笑,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关起门来说话。我想听的,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是常委会上的评价。田国富同志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太顺畅?或者,你对省纪委目前的某些工作导向,有没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沙瑞金终于图穷匕见。
如果说他空降汉东初期的头号政治对手是盘根错节的高育良及其代表的“汉大帮”,那么在高育良退居二线、谢贤林上位省长后,对他掣肘最大、也最让他感到如芒在背的,就是这位手握纪检利剑、且似乎越来越不“听话”的田国富。
近年来,已有一些省份开始探索由省委副书记兼任省纪委书记的模式,以加强党委对纪检监察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
沙瑞金敏锐地意识到,田国富很可能已经成为他巩固权威、甚至未来安全的一个重大变数。他必须未雨绸缪,想办法将这个“变数”排除出去,或者至少进行有效制衡。而眼前这位背景深厚、能力出众、且与田国富并无密切私交的程度,无疑是一个可以试探和争取的关键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