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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奋斗的石头 > 第204章 风声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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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的“嘎吱”声与清脆的铃铛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破庙凝滞的空气里激起了一圈圈紧张而复杂的涟漪。庙内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连沉睡中的狗娃似乎都感应到了这异常,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弱的哼唧。所有人都僵住了,像一群被冻住的木偶,只有眼珠在惊疑不定地转动,耳朵拼命捕捉着庙外那越来越近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声响。

老奎和根生像两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无息地贴近门缝和墙壁的裂缝,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如鹰,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冯经历靠坐在柱子下,原本闭目养神的眼睛骤然睁开,血丝遍布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强忍伤痛,微微调整姿势,让自己能更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动静,苍白脸上的每一道线条都写满了警惕。水生则悄无声息地退到庙宇最深的阴影里,握紧了手中的棍棒。

福婶下意识地扑到韩婶身边,用身体挡住她,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危险。阿芷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祖母的衣角,大气不敢出。钟伯也停下了捣药的动作,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忧虑。我抱着狗娃,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孩子的嘴,生怕他发出一点声响,将这短暂的安宁击碎。那“正常”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却比追兵的马蹄更让人心悸。是过路的商队?还是伪装成平民的探子?曹党虽倒,余孽未清,谁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是否藏着新的杀机?

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赶车人慵懒的吆喝和甩动鞭子的脆响,听起来确实像寻常的乡民。车轮碾过庙前不远处土路的声响清晰可闻,甚至能听到车上人模糊的交谈声。

“……听说府城前天夜里闹翻天了,城门楼子都挂了白灯笼……”

“可不是嘛,曹阎王倒了!钦差大人雷厉风行,抓了好多人呢!”

“唉,这世道……但愿能安稳几天……”

断断续续的对话随风飘入,字字句句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曹党伏诛的消息再次被证实,但“抓了好多人”、“挂了白灯笼”这些字眼,却透着血腥和未定的变数。冯经历的眉头锁得更紧,他关注的显然不是曹党倒台本身,而是这背后的权力更迭和可能引发的混乱。我们这些“证人”,在尘埃落定之前,是功臣还是需要被抹去的隐患?

车马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庙内紧绷的气氛却并未随之缓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的焦虑。确认暂时安全后,老奎和根生缓缓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警惕未减分毫。

“大人,看来……外面的消息是真的。”老奎压低声音,看向冯经历。

冯经历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担架上气息微弱的韩婶,又掠过我们这些面黄肌瘦、伤痕累累的人,最后落在庙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天空下。“真的又如何?”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冷峻,“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眼下府城正是最乱的时候,各方势力角逐,我们此时露面,是自投罗网,还是被人当枪使,犹未可知。”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因确认“天亮了”而升起的一丝虚火。是啊,扳倒一个巨恶,往往意味着更多未知的风险浮出水面。我们这群人,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座冰山,前面可能是更凶险的暗礁。

“那……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根生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焦急,“韩大嫂的伤耽搁不起,孩子也饿得不行了,还有您的伤……”

这正是摆在眼前最残酷的现实。希望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布满荆棘的屏障。

冯经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等。但不能干等。老奎,你和水生,趁现在天色还早,路上人多眼杂,再冒险去一趟村子,不要进村,就在外围找那些看起来老实的樵夫或农户,用最后那点铜钱,多换些盐巴和实在的干粮,最好是耐放的炒米、肉干。最重要的是,仔细听听他们都在议论什么,特别是关于……钦差行辕的动向,还有……有没有张贴海捕文书之类的。”

他的指令清晰而谨慎,既考虑了生存所需,更注重情报收集。老奎和水生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准备。他们脱下显眼的外衫,用泥土稍微抹脏了脸和手,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寻常的穷苦山民,然后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破庙,如同两滴水汇入了庙外的山林。

他们一走,庙内的气氛更加凝重。等待,成了最磨人的煎熬。阳光缓缓移动,庙内的光斑也随之偏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既盼着老奎他们带回好消息和救命的物资,又害怕他们遭遇不测,或者带回更坏的消息。

福婶继续守着韩婶,用冷水一遍遍为她擦拭额头和手臂,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希望都系于丈夫此行。阿芷安静地坐在一旁,小手不停地绞着衣角。钟伯则开始仔细检查我们每个人身上的伤口,用最后一点草药粉末为我手臂上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止血,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像是在进行一种无言的仪式。

我抱着狗娃,靠在墙边,看着阳光中飞舞的尘埃,心中五味杂陈。天是亮了,可我们依旧在黑暗中摸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怀里的永昌号木牌,冰凉依旧,它见证的苦难似乎远未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近正午,庙外终于再次传来了熟悉的、轻微的鸟鸣暗号。守门的水生立刻回应。片刻后,老奎和水生闪身进了庙门,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衣衫被荆棘挂破了几处,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难以掩饰的激动。

“大人!换到东西了!”老奎将一个小布包放在地上,里面是几块黑硬的粗面饼,一小包粗盐,还有一小块用树叶包着的、油光发亮的咸肉干!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天降甘霖!

但更让人心潮澎湃的是他接下来的话:“我们躲在村口林子里,听到好几个过路的人都在说!钦差大人前天夜里就拿下了曹府,曹志明和他几个儿子都下了大狱!城门口贴了告示,说要彻查河工案、永昌号的旧案!还有……还有风声说,要寻何文远案的苦主和证人!”

何文远!何先生!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寻找证人?!这是……这是要为何先生平反了吗?!巨大的狂喜和酸楚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我,让我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雷豹大哥……你听到了吗?何先生……有希望了!

然而,冯经历的脸上却未见多少喜色,他冷静地追问:“告示上,有没有画影图形?有没有提到……具体的人名?比如……我们?”

老奎和水生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告示写得很笼统,只说知情者可以去府衙禀报。但村里人都在传,说曹党完了,天变了。”

希望的光芒再次闪烁,却依旧笼罩在迷雾中。是机会,也是更大的风险。主动现身,是沉冤得雪,还是自投罗网?

冯经历沉默良久,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每一张充满期盼与不安的脸,最终,落在了担架上依旧昏迷的韩婶身上。

“等。”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等她的情况稳定些。等外面的风浪,再平息一些。”

曙光已现,但黎明前的寒意,依旧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