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明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拖出太极殿,那凄厉的求饶声还在殿宇间隐隐回荡,却已无人理会。朝堂之上,一片肃杀般的寂静。所有官员都低垂着头,不敢与龙椅上那位面色冰寒的年轻帝王对视,更不敢去看那位刚刚以雷霆手段反杀构陷、此刻却平静得令人心惧的忠献侯。
慕容明缓缓坐回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在林凡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忠献侯林凡,忠贞体国,明察秋毫,破奸宄于未萌,护社稷于暗涌,再立殊勋。赏金千两,帛五百匹,以彰其功。”
这封赏不算厚重,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对林凡此番作为的肯定和对所有观望者的警告。
“臣,谢陛下隆恩!”林凡躬身谢恩,神色依旧平静。
慕容明微微颔首,随即语气转厉,如同北地寒风刮过殿宇:“张启明一案,触目惊心。堂堂侍郎,竟与外敌勾结,构陷忠良,动摇国本。此风绝不可长,曹谨言。”
“老奴在!”
“传朕旨意,以此案为鉴,由武德司、大理寺、御史台三方会同,彻查朝中所有与北燕有私下往来之官员商贾。无论涉及何人,官居何位,一经查实,严惩不贷。朕,要借此机会,将这庙堂之上的蛀虫,好好清理一遍。”
“老奴遵旨!”
这道旨意如同又一道惊雷,炸得不少官员心头狂跳。皇帝这是要借题发挥,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政治清洗。那些平日里与张启明走得近的,或者手脚不干净的,此刻已是面如土色,两股颤战。
林凡心中明了,皇帝这是要趁机巩固权力,彻底铲除朝中可能存在的北燕内应,为即将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暴扫清障碍。他武德司,无疑将成为这把清扫朝堂的利刃。
“退朝!”慕容明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百官心思各异地散去,不少人经过林凡身边时,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或投以敬畏,或带着忌惮的目光。
林凡无视这些目光,径直出了太极殿。刚走到殿外广场,赵无极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林兄,好手段。”赵无极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张启明这条线,我们盯了许久,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动他,你倒是帮我们省了不少事。”
林凡看了他一眼:“赵兄过奖,不过是他们自己撞上门来罢了。后续的清查,还需赵兄多多费心。”
“分内之事。”赵无极点头,“陛下已密令影卫配合武德司行动。不过……北边恐怕不会给我们太多安稳时间了。”
林凡眼神一凝:“有消息?”
赵无极压低声音:“刚收到的边境密报,北燕南院大王已亲自抵达前线,其麾下最精锐的‘血狼卫’也在向边境移动。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很可能在近期,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进攻,以挽回鬼哭峡和‘黑鹞’覆灭的颜面。”
南院大王亲临,血狼卫出动。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这已不再是简单的边境摩擦,而是北燕最高层决心发动一场旨在重创大夏边防的战役。
“消息可靠吗?”林凡沉声问道。
“八成把握。”赵无极语气凝重,“李老将军那边压力很大,已多次上书请求增兵和加强军备。陛下为此,已是连续数日召集枢密院和兵部议事到深夜了。”
林凡默然,山雨欲来风满楼,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了。
回到武德司衙门,气氛明显与往日不同。张启明的倒台和皇帝的清查旨意,让衙门上下都感受到了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肃杀。各级官员行事更加谨慎高效,往来文书的传递也快了许多。
林凡立刻召集雷豹、王狗剩等核心骨干。
“边境局势有变,北燕很可能在近期大举进犯。”林凡开门见山,没有隐瞒,“陛下已下旨彻查朝中内应,我武德司首当其冲。老雷,你负责协助赵无极,对京城内所有可能与北燕有牵连的官员、商号进行监控和初步筛查,名单赵无极会给你。记住,要快,要准,但也要注意方式,没有确凿证据前,不得擅自抓人,以免引起朝局动荡。”
“明白!”雷豹独眼中凶光闪烁,显然对这种“清理门户”的任务极为热衷。
“狗剩,”林凡又看向王狗剩,“你调动我们所有的边境暗线,加大对北燕军队调动、粮草囤积以及南院大王行踪的侦查力度,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他们最可能的进攻方向和大致时间。”
“是!侯爷!”王狗剩领命。
“另外,”林凡顿了顿,语气沉重,“通知下去,武德司全体进入战时状态,取消一切休假,加强训练,检查装备。我们……很可能也要上战场了。”
众人神色一凛,齐声应道:“是!”
安排完公务,林凡回到忠勇侯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府内依旧宁静,但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下人们行走间都带着小心,显然朝堂上的风波已经传回了府中。
苏浅雪站在庭院的回廊下,似乎正在等他。月光洒在她素雅的衣裙上,勾勒出清丽的轮廓,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回来了。”她轻声开口,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参茶,“事情……都解决了?”
林凡接过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点了点头:“嗯,张启明已下狱,陛下借此机会整顿朝纲。”他看着她,“连累你受惊了。”
苏浅雪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苦涩的弧度:“我本就是风波中之人,何来连累。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京城,怕是难得安宁了。”
林凡看着她眼中那抹清晰的忧虑,知道她聪慧,必然已经从这两日的风波和府中气氛察觉到了什么。他沉默片刻,道:“北燕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苏浅雪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免不了吗?”她抬起眼眸,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一旦战端重启,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有些事情,避无可避。”林凡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唯有以战止战,打出个太平盛世,方能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将士和百姓。”
苏浅雪转过头,看着他被月光和廊下灯火映照得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如同磐石般的坚毅,心中的忧虑似乎被冲淡了些许。她轻声道:“我知道。你……万事小心。”
“我会的。”林凡看着她,心中微动,忽然道,“若……若局势有变,我需离京赴边,你……”
“我随你同去。”苏浅雪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的医术,在战场上,总能多救回几条性命。”
林凡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到了嘴边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她决定的事,很难改变。而且,有她在身边,他确实……更安心些。
“好。”他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两人不再言语,并肩立于回廊下,望着同一片夜空。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寂静中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抚慰人心。
……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京城仿佛一架突然加速的战争机器,轰然运转起来。
武德司在赵无极的配合下,以张启明案为突破口,雷厉风行地查处了数名与北燕有染的中低级官员和几家商号,朝堂风气为之一肃。虽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动荡和怨言,但在皇帝的铁腕和林凡的精准打击下,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边境的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入枢密院和兵部。北燕军队的调动越来越频繁,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几乎每日都在发生,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慕容明几乎住在了御书房和军机处,与李纲的快马信使往来不绝。一道道调兵遣将、转运粮草的旨意从宫中发出,整个国家的力量开始向北部边境倾斜。
林凡的武德司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状态。除了内部的清查,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北燕的情报战中。王狗剩手下的暗探与北燕的“夜枭”在边境线上展开了激烈的较量,互有伤亡。
终于,在一个天色阴沉的清晨,一份染着烽火气息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丧钟般敲响了京城的宁静。
“北燕南院大王亲率十五万大军,猛攻玉门关。李老将军率部浴血奋战,战况惨烈。北燕‘血狼卫’已投入战场,关城危在旦夕,请求朝廷速发援兵!!”
军报的内容瞬间传遍朝野,
大战,爆发了!
慕容明在接到军报的当天,于太极殿举行了紧急大朝会。
没有争吵,没有犹豫,所有的分歧在赤裸裸的战争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北燕悍然撕毁和约,大举犯边,屠我将士,毁我家园。此乃国仇,不共戴天。”慕容明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大殿,“朕,决意御驾亲征,驰援玉门,与北燕决一死战!”
御驾亲征,
满朝文武皆惊。但看着龙椅上那位目光决绝、杀气腾腾的年轻帝王,无人敢出言反对。
“忠献侯林凡!”
“臣在!”林凡出列,单膝跪地。
“朕命你为前军都督,统率武德司精锐及京营三万骑兵,即刻开拔,驰援玉门关。务必在李老将军城破之前,赶到战场。”
“臣,领旨!”林凡的声音斩钉截铁。
“枢密院、兵部,全力调配粮草军械,保障大军供给。”
“臣等遵旨!”
战争的巨轮,轰然启动,再无回头之路。
朝会散去,林凡快步走出太极殿,阳光刺破乌云,照在他冰冷的甲胄上,反射出森然寒光。
雷豹、王狗剩等人已在校场等候,所有即将出征的将士皆已整装待发。
苏浅雪也换上了一身便于骑乘的胡服,背着那个从不离身的药箱,静静地站在他的马旁。
林凡翻身上马,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充满战意的面孔,猛地拔出腰间横刀,直指北方:
“出发!”
铁流滚滚,战旗猎猎。
承载着帝国命运与无数人期望的远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