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傍晚，海平线基地内一间中型宴会厅灯火通明。
这里没有对外宣传的奢华，布置得简洁而温馨。
柔和的灯光洒下，长桌上铺着白色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餐点和饮料，角落里甚至还有个小型的音乐系统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淡淡的花香。
七鱼站在宴会厅入口内侧，深吸了一口气。
她今天穿了一条苏婉清帮她挑选的淡蓝色及膝连衣裙，款式简单大方，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柔顺地披在肩上。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几乎找不到过去“七羽”痕迹的女孩，手心微微出汗。
这比她第一次以七鱼身份踏入海洋大学时还要紧张。
司徒靖和苏婉清站在她身边，像是她的守护者。
司徒靖一身深色西装，沉稳持重。
苏婉清则是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气质清冷。
他们今天不仅是主人，也是确保这场特殊聚会平稳进行的定心丸。
艾莉西亚没有出现在这里。
她不喜欢过于嘈杂的人类社交场合，更倾向于待在连接宴会厅侧面观景廊的水域里，那里有直接通往她居住区的通道。
她答应只在必要时短暂露面。
气密门滑开。
第一批客人到了。
是海洋大学的校长，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先生。
他身后跟着几位七鱼比较熟悉的系领导和教授，包括曾经很欣赏七鱼认真态度的张博士。
张博士今天没穿白大褂，换了身中山装，看起来精神矍铄。
“校长好，各位老师好。”七鱼赶紧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问好。声音比平时更轻柔些。
校长看着七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慨，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七鱼的肩膀：“七鱼同学……不，现在或许该称呼你七鱼女士了。好，好，看到你一切都好，我们就放心了。”
他环视了一下这个位于深海基地的宴会厅，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我们海洋大学，能出一位……一位像你这样的学生，这是载入史册的荣耀啊！”
这个见面机会可是他拼命争取才得到的，虽然他是校长，但如果不是七鱼的全球爆炸新闻，他也不至于知道自家学校里居然有一条人鱼，恨，只恨自己不早点巴结她。
“校长您言重了。”七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司徒靖适时地上前，与校长和教授们握手寒暄，引导他们入内。
苏婉清则对七鱼递过一个鼓励的眼神。
接着，同学们也陆续到了。
孙倩第一个冲了进来，她今天特意穿了条亮黄色的裙子，像个小太阳。
一看到七鱼，她就瞪大了眼睛，夸张地哇了一声：“七鱼！天哪！你也太漂亮了吧！我都不敢认了！”
她冲过来拉住七鱼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出现在新闻里的时候我都吓傻了！没想到我同学……前同学居然是……哇！太酷了！”
七鱼被她的热情感染，紧张感消散了不少，笑着回应：“孙倩，你还是老样子。”
赵琳跟在孙倩后面，有点害羞。她小声说：“七鱼，你今天真好看。”
然后递上一个小礼盒，“这是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凑钱买的小礼物，是个音乐盒，希望你喜欢。”
“谢谢你们。”七鱼接过礼物，心里暖暖的。
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出现。
学习小组的其他成员，班里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大家见到七鱼，最初的震惊和拘谨过后，更多的是好奇和关心。
他们围着七鱼，问着她在这里的生活是否习惯，身体怎么样，语气里没有太多隔阂，仿佛她只是出了一个很长的远门。
七鱼耐心地回答着，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
她注意到，陈昊还没有来。
就在聚会气氛逐渐热络时，入口处又出现一个人影。
陈昊来了。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和休闲裤，头发像是特意打理过，但神情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犹豫。
他站在门口，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被同学们围在中间的七鱼身上。
那一刻，七鱼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陈昊的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于七鱼此刻显而易见的美丽，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恍惚，还有……一种悄然沉淀下去的、未曾说出口的情感。
他看到了站在七鱼侧后方半步的苏婉清，那个气质出众、与七鱼关系匪浅的学姐。
苏婉清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
几曾何时，过去的学弟变成了学妹，过去的同学变成了人鱼，陈昊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扬起一个熟悉的、阳光的笑容，走了过去。
“七鱼。”他走到她面前，声音还算平稳，“好久不见。”
“陈昊学长，”七鱼的心跳漏了一拍，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谢谢你能来。”
“应该的。”陈昊点点头，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朴素的纸盒，“这是……我之前去海边调研时捡到的一块挺特别的珊瑚化石，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他没有说更多，只是把盒子递过去。
“谢谢。”七鱼接过盒子，指尖碰到陈昊的手，两人都微微僵了一下，迅速分开。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气氛，说话声小了一些。
陈昊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站在七鱼身边聊天。
他退开半步，拿起服务生托盘里的一杯果汁，对七鱼举了举杯，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熄灭、封存。
他说：“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口果汁，然后便转身走向了其他同学，加入了关于学校近期趣事的讨论中，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视和对话从未发生。
七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淡淡的感怀，但也明白，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早已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聚会进行到一半，气氛正酣时，宴会厅侧面的观景廊通往水域的门无声滑开。
艾莉西亚出现了。
她维持着人类形态，穿着一身与七鱼裙子同色系、但设计更为古典飘逸的长裙，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
她没有刻意打扮，但那种超越凡俗的美丽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轻柔的背景音乐。
艾莉西亚缓步走入宴会厅，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人类。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七鱼身上，眼神柔和了些许。
司徒靖适时地提高声音，向大家介绍：“各位，这位是艾莉西亚女士，七鱼的姐姐。”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校长和教授们纷纷起身致意。
艾莉西亚走到七鱼身边，对众人微微颔首。
她用清晰但略带口音的中文说道：“感谢各位，在过去的日子里，对莉亚……对七鱼的照顾。”
她的声音空灵悦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她举起一杯清水，面向众人：“愿两个文明的友谊，如深海般长久。”
简单致辞后，她与校长和几位主要教授简短交谈了几句，回答了一些关于亚特兰蒂斯文明的、不涉及机密的基础问题，态度不卑不亢，举止得体。
她的出现，将聚会推向了一个高潮，也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七鱼身份的根本性转变。
艾莉西亚没有停留太久，大约十分钟后，她便以需要休息为由，优雅地告退，重新消失在观景廊的水域入口处。
她的到来和离开，都像一场短暂而华丽的梦。
聚会接近尾声。
大家开始互相道别。
陈昊喝了不少酒，脸颊有些发红，被两个男同学扶着。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又深深看了七鱼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他转过头，任由同学搀扶着离开。
七鱼站在门口，和苏婉清、司徒靖一起，送别每一位客人。
孙倩抱着七鱼不肯撒手：“七鱼，你要好好的！以后……以后还能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通过正规渠道申请就好。”七鱼笑着拍拍她的背。
赵琳也小声说：“保重。”
送走所有客人后，宴会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工作人员在轻声收拾。
七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海底景观，只有远处深海鱼发出的点点幽光。
苏婉清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温水。“做得很好。”
司徒靖也走了过来，站在另一侧。“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你处理得很得体。”
七鱼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水温正好。她看着窗外永恒的黑暗，轻声说：“嗯，告别了。”
告别了那个曾经在图书馆刷题、在食堂排队、为期末考试焦虑的普通大学生活。
告别了那段若有若无、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懵懂情愫。
前方，是更深、更广，也必然更波澜壮阔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