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洗完澡,换上一身利落的运动装,将复合弓小心放进特制的弓袋,又从桌上拿起一包备用箭矢塞进背包侧袋。一切准备就绪,他乘电梯到地下车库,钻进那辆轮胎刚被划过的黑色轿车,驶向城郊的靶场。
到达靶场时,他推开玻璃门,袖口蹭到了门框上一块翘起的漆皮。他没在意,径直走了进去。室内灯光打得通亮,空气里飘着一股橡胶和金属混合的气味,像是谁把扳手和护腕一起扔进了微波炉。
李经理站在三号射击位,背对着门口,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刚射出一箭,箭头擦着靶子边缘飞过,钉进后面的防护网,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旁边几个工程部的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人说话,但嘴角都压不住地往上翘。
李经理射出第一箭后,周围几个工程部的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没说话,但嘴角都微微上扬,似乎在等着看笑话。当陈砚舟指出李经理的问题时,有人轻轻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陈砚舟走到角落的装备柜前,打开自己的储物格。里面放着一把复合弓,黑色哑光涂层,握把处缠了防滑胶带。他取出来,检查了一下弦的张力,又顺手从包里摸出一支蓝笔,在弓身上轻轻画了个短横线——这是他昨晚在保险柜前决定的小动作,标记这支弓已经校准过。
他拎着弓走向李经理,脚步不快,也没出声。直到离对方还有两步远,才开口:“最后一轮,我陪你打。”
李经理没回头,只是手指在扳机上收紧又松开,反复三次。“我不需要陪练。”
“我知道。”陈砚舟把弓靠在支架上,“但我需要你帮我赢一次。”
这句话让李经理终于转过头。他摘下耳罩,声音有点哑:“你们工程部的人,是不是都觉得我们搞策划的就是纸上谈兵?连支箭都射不准?”
“我没这么想。”陈砚舟蹲下身,调整脚架高度,“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射不准,可能是技术问题;一群人射不准,那就是沟通问题。”
李经理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是来上管理课的?”
“不是。”陈砚舟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弓,“我是来告诉你,为什么你前三箭全偏左。”
李经理愣住:“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次拉弓时,右手肘会不自觉外扩,导致重心偏移。”陈砚舟指了指监控屏幕回放的画面,“而且你呼吸节奏太急,箭离弦那刻,胸腔还在起伏。”
李经理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忽然抬高声音:“你们工程部改图纸的时候,怎么不说要讲究节奏?空中连廊支撑点往右挪了十五厘米,整个视觉轴线全毁了!”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都安静下来。
陈砚舟没接话,而是走过去,拿起李经理的弓,翻过来检查握把角度。“这把弓是你自己调的吧?握把倾斜五度,适合左手主导发力。但你习惯用右手控弦,肌肉记忆冲突,越努力越错。”
他说完,拧松螺丝,把握把调正。“试试这个角度。”
李经理迟疑了一下,接过弓,重新站定位置。这一次,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拉开弓弦。
箭飞出去,扎在八环边缘。
比之前近了些。
第四箭射出,扎在七环边缘,李经理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自懊恼:‘怎么还是不准,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我的发力方式有问题?’
“还差一点。”陈砚舟站到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手腕别锁死,让它跟着弓弦自然回弹。你现在不是在对抗力量,是在引导它。”
李经理咬了咬牙,点头。
第五箭射到九环时,李经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有进步,看来他的指导还是有用的,继续按照他说的调整。’
第六箭准备时,李经理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手套内侧,已经被汗浸湿了一片。
陈砚舟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持弓手手腕。
“别怕脱靶。”他说,“怕的是不敢再拉这一弓。”
两人并肩站着,手指交叠在弓柄上。陈砚舟的声音很轻,像在念一份没人愿意听的会议纪要:“放轻松,瞄准不是盯着靶心看,是等它自己‘浮’上来。就像你看设计图,第一眼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往往才是关键。”
李经理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呼吸稳了下来。
箭离弦的瞬间,全场静得能听见弓弦震动的余音。
正中十环。
靶纸中心炸开一道机关,彩带喷涌而出,红蓝交织,像节日庆典里最俗气的那种装饰。
有人吹了声口哨。
李经理摘下护目镜,眼眶微微泛红,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他认为工程部的人不过是按图索骥的工匠,根本不懂设计的精妙。可如今,这个被他视为‘门外汉’的陈砚舟,却用简单的动作调整和言语点拨,让他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射箭瓶颈。他开始反思,或许在工程与策划的协作中,自己一直都太过傲慢,忽略了对方的智慧。
陈砚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轻轻拍了拍李经理的肩膀,真诚地说:“这就对了,咱们携手,没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两人的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未来合作的期待。
李经理猛地扯下护目镜,眼眶发红,嗓音沙哑:“……明天开始,我搬到工程部办公室。”
陈砚舟松开手,退后一步,笑了笑:“那你得带杯咖啡过去,他们早上九点准时抢最佳工位。”
“一杯不够?”李经理喘着气问。
“至少两杯。”陈砚舟收起自己的弓,“还得配上你最新版的结构动线图。”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你以为真是为了庆祝?那是赵宇赞助的,条件是下次招标会上优先考虑他推荐的安防公司。”
全场哄笑。
笑声还没落,陈砚舟手机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Emily助理:明早十点前到场,布展时间提前。】
他没回复,只把手机塞回外套内袋,顺手摸了摸昨天轮胎上那道裂口留下的旧创可贴——已经换了新的,但边缘还是有点翘。
李经理收拾好器材,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关于‘引导力量’的,能不能写下来?”
“哪句?”
“就是……别对抗,要引导。”
陈砚舟拉开双肩包,抽出蓝笔,在一张空白任务卡背面写下几个字:
真正的控制,是让对方以为他在主导。
他撕下来递给李经理:“送你了,当入场券。”
李经理接过卡片,低头看了几秒,突然抬头:“你说咱们这算不算……破冰了?”
“不算。”陈砚舟拎起包,朝门口走去,“顶多算是,第一支箭穿过了冰面。”
“那什么时候才算?”
“等你敢把自己的设计图,交给工程部随便一个人修改的时候。”
他推开玻璃门,夜风灌进来,吹散了室内的热气。
一辆网约车停在路边,司机摇下车窗问他是不是叫车的人。
陈砚舟点头,拉开后座车门。
就在他即将坐进去的一刹那,手机又震了一下。
系统提示无声浮现:
【团队凝聚力+15%】
他没点确认,也没关闭界面,而是直接把手机反扣在膝盖上。
车子启动,窗外的城市灯火一排排向后滑去。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份被雨水泡过边缘的文件复印件,上面写着“钢材签收单”五个字。
陈砚舟伸手把它拿起来,折了两下,塞进包夹层。
他抬头看了眼前方路口的红灯。
倒计时显示:7、6、5……
司机随口问:“师傅,下一站去哪儿?”
陈砚舟说:“先回趟学校打印店。”
“打印啥?”
“几张设计图。”
“挺急?”
“嗯。”
“为啥非得现在?”
陈砚舟看着红灯跳成绿,轻声说:
“因为明天十点前,有人等着看它们能不能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