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朝下。他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索这条短信的来源和意图，但眼下模型训练的问题亟待解决，只能先将此事搁置。
那条陌生短信他没回，也没删。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最近三次模型训练的结果。曲线图上，准确率停在89.7%，像被钉住了一样。旁边的技术负责人老李正盯着屏幕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又停下。
“又试了一遍？”陈砚舟问。
老李点头，“换了优化器，调整了学习率，加了正则项……都不行。越改越乱。”
房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角落里的工程师调试代码时误删了日志文件，有人抱怨了一句，他便烦躁地摔了鼠标，嘴里还骂骂咧咧。
那工程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嘴里嘟囔着：“这根本没法弄，再这么下去，项目得黄。”
陈砚舟没去看那个摔鼠标的人，也没提谁犯了错。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蓝笔先记了一行字：肺部边缘模糊样本识别失败率高。红笔圈出三个数据源——都是最近接入的社区医院。
“我们一直改模型，有没有可能问题不在算法？”
没人接话。
“我在康和门诊盯过两周，他们的dR设备是十年前的老款，图像噪点多，分辨率低。我们用三甲医院的标准做预处理，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老李抬起头，“你是说……数据本身有问题？”
“不是有问题，是不匹配。”陈砚舟翻开之前的测试记录，“你们看，这七次失败诊断，六次都集中在小结节边缘识别上。而这些影像共同点是什么？信噪比低于15db，动态范围压缩严重。”
他合上本子，“我们让AI学画画，给它的却是铅笔涂鸦。画不好，不一定怪画家。”
有人轻笑了一声。
陈砚舟也笑了，“我知道大家累。连续熬了四个通宵，结果卡在这儿，换谁都烦。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再写一百行代码，而是回头看看，喂给系统的‘饭’干不干净。”
他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黑暗中为众人点燃了一盏明灯。
技术团队里一个年轻女孩开口：“你是想重新清洗数据？”
“不只是清洗。”陈砚舟站起来，走到白板前，一字一顿地写下几个字：剔除低质样本、重建标注集、分层训练。
“我们要把那些模糊的、失真的、根本看不清结构的片子先筛出去。然后对剩下的做精细化标注，尤其是边缘区域。最后分阶段训练——先让模型学会认‘清楚的’，再慢慢引入‘不太清楚的’。”
老李摸着下巴，“这么做周期会拉长。”
“总比原地打转强。”陈砚舟说，“我们现在拼的不是谁更快，是谁更能看清问题在哪。”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有人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那个摔鼠标的年轻人默默打开了电脑，重新载入日志备份。
“我可以写个脚本自动筛选图像质量。”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
“我联系医院，申请原始dI文件导出权限。”另一个女生举手。
老李看着陈砚舟，“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问题的？”
老李的眼神中透露出对陈砚舟的敬佩和一丝释然，仿佛看到了项目转机的希望。
“刚进来的时候。”陈砚舟指了指屏幕，“误差波动有规律，集中在特定类型影像上。这不是随机误差，是系统性偏差。”
“那你早不说？”
“我说了有用吗？”陈砚舟笑了笑，“你们正忙着调参，我说数据有问题，听起来像在甩锅。不如等大家自己撞到墙，再一起找新路。”
老李摇头，“你小子真是……”
“我是负责人，不是救火队员。”陈砚舟收起笔，“我的任务不是亲自写代码，是让大家别走偏。”
会议结束得很快。没人再坐着发呆，各自领了任务散开。
陈砚舟没走。他坐在主控台前，翻看早期采集的影像样本。
窗外的夜色如墨，实验室里的灯光却格外明亮，映照在陈砚舟专注的脸上。他时而皱眉，时而低头记录，仿佛在与这些影像样本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每一张模糊的ct图片，都像是一个待解的谜题，而他的心中，已经燃起了攻克难题的火焰。
屏幕上一张张肺部ct滑过，有的清晰，有的像蒙了层雾。他用蓝笔在笔记本上记录异常图像特征，红笔圈出优先清洗的数据类别。
窗外夜色深沉，楼道里的灯陆续熄灭。只有这间实验室还亮着。
他手机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号码。
他看了一眼，没动。
二十分钟后，技术组的小王走过来，“脚本写好了，能按信噪比、对比度、分辨率三项指标自动分类图像。第一批数据明天上午可以跑出来。”
“辛苦。”陈砚舟说，“跑完后单独建个文件夹，标‘待人工复核’。”
“明白。”
“还有，别用默认命名规则。改成‘机构简称+设备型号+采集日期’，后面加个质量等级。比如A\/b\/c。”
“c级直接进废片库？”
“不。”陈砚舟摇头，“c级留档，但不参与训练。我们可以研究它为什么差，以后对接新医院时提前预警。”
小王愣了一下，“你还真打算长期用这种老设备？”
“基层医院不可能马上换新机器。”陈砚舟说，“我们的系统，就得能在破车上跑出好成绩。”
小王走了。陈砚舟继续翻数据。
又过了半小时，老李端着两杯咖啡回来，递给他一杯。
老李看着陈砚舟，眼中满是关切，说道：“别太累着自己，咱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过去的。”陈砚舟接过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温暖的感觉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疲惫，他微笑着说：“没事，我不累，这个项目就像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看着它茁壮成长。”
“你知道刚才最让我服气的是什么吗？”老李坐下来，“你没说‘大家加油’‘一定能行’这种废话。你直接指出了问题在哪，还给了具体做法。”
“喊口号解决不了bug。”陈砚舟喝了一口咖啡，“而且你们比我懂技术。我只需要帮你们少走弯路。”
“可你怎么就能看出是数据问题？”
“我听医生说过一句话。”陈砚舟放下杯子，“有个主任说，‘你们这系统挺聪明，就是有时候看得比我眼花的时候还费劲’。”
老李一怔，随即笑出声，“所以他不是嫌AI不行，是嫌片子太烂？”
“对。”陈砚舟点头，“我们总想着让AI适应临床，忘了临床本身的条件有多复杂。”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老李忽然说：“要是三个月前就想到这点，咱们早就突破了。”
陈砚舟拍了拍老李的肩膀，笑着说：“过去的事就别纠结了，现在咱们找到了方向，一起加油干！”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那时候数据量不够。”陈砚舟翻开笔记本，“现在接入五家机构，样本类型全了，才能看出规律。有些事，急不来。”
老李站起身，“我去看看清洗进度。”
陈砚舟应了一声，继续看屏幕。
一条新消息弹出来：数据筛选已完成37%，共标记c级影像1248例，全部移入隔离区。
他正要回复，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号码。
这次短信内容为：许志远背景，你查过吗？
陈砚舟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两秒，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
他拿起红笔，在任务栏最下方写了个新条目：核实合作方历史项目真实性。
写完，他抬头看向监控屏。
最新一批数据正在导入，进度条缓慢推进。
房间很安静，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