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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卿维持着那个被禁锢的姿势,许久没有动。

温眠的话语像一枚精准植入的病毒,在他严密逻辑构筑的壁垒内悄然扩散。“思维的囚笼”、“疯子”、“钥匙”——这些词语本身并不具备精确的数学定义,却奇异地与他内心深处那片无法用公式描述的混沌区域产生了共振。

他扣在她椅背上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手腕处被她握住的地方,那片皮肤却异常敏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和稳定的脉搏。冷与热,失控与平静,在这一刻形成了尖锐的对峙。

教室里落针可闻。所有偷窥的目光都带着惊惧,生怕下一秒这位性情难测的学神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然而,沈墨卿最终什么也没做。

他猛地直起身,收回了撑在桌面上和椅背上的手,也顺势挣脱了温眠扣住他手腕的力道。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重新拿起那本深蓝色笔记本,翻开的动作略显僵硬。他没有再看温眠一眼,仿佛刚才那场几乎要擦枪走火的冲突从未发生。但他的耳根处,却不受控制地蔓延开一片极淡的、与他冰冷气质极不相符的薄红。

温眠也平静地坐正身体,整理了一下微微皱起的裙摆,重新拿起那本《拓扑学基础》,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从那天起,沈墨卿的“观测”变得更加密集和系统化。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用眼角余光捕捉她的存在。他开始记录更详细的数据:

· 她解题时,习惯用左手无名指轻轻敲击桌面,频率稳定,像是在遵循某种内在的节拍。

· 她不喜欢吃食堂的番茄,每次都会仔细挑出来,放在餐盘角落,摆放整齐。

· 她偶尔会看向窗外飞过的鸟群,眼神会放空片刻,那瞬间,她身上那种过于透彻的平静会消散,流露出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怀念的情绪?

这些细节,被他一一编码,试图纳入他那个关于“温眠”的、尚未完成的函数模型里。他试图理解她行为的动机,预测她下一步的举动。他坚信,只要数据足够,他就能完全理解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异常变量”。

但温眠就像一个无法被穷尽解的方程。每当他以为捕捉到她的某种模式时,她总会展现出新的、无法被归类的一面。

一次物理竞赛小组的讨论会上,负责指导的老师出了一道极其刁钻的题目,涉及到了尚未教授的相对论时空观。小组里的几个尖子生抓耳挠腮,连思路都找不到。

沈墨卿正准备在草稿纸上写下推导过程——这对他而言并不难——却听到旁边响起温眠清晰柔和的声音:

“或许可以尝试从闵可夫斯基时空的间隔不变性入手,考虑在不同参考系下观测到的事件顺序问题。”

她拿起笔,在白板上流畅地画下了时空图,用简洁优美的语言解释了核心思想,甚至指出了题目中一个隐含的、容易让人忽略的近似条件。

整个小组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位物理老师。他们看向温眠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

沈墨卿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她又一次,在他熟悉的领域,用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展现了她深藏不露的冰山一角。她不是在炫耀,而是在解决实际问题,那种举重若轻的姿态,仿佛这些知识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这不在他收集到的“数据”里。他记录了她的安静、她的礼貌、她偶尔的“共轭”数学注释,但他没有记录到她在集体环境中,如此自信而精准地展现智力优势的一面。

他的模型出现了偏差。

一种混合着挫败感和更强探究欲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他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因为无法完全定义她而感到烦躁,反而……更加沉迷于这种解谜的过程。

就好像一个孤独的攀登者,本以为山巅触手可及,却发现云雾之后,还有更高、更险峻、也更迷人的峰峦。

这天放学后,沈墨卿没有立刻去图书馆。他等在教室门口,看着温眠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出来。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慢慢走着。

沈墨卿跟了上去,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走到教学楼后那片安静的香樟树林时,温眠停了下来。她仰起头,看着被枝叶分割成碎片状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很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的疲惫感。

沈墨卿停住脚步,站在一棵香樟树后,沉默地观测着。

他看到温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看起来十分古旧的银色怀表。她打开表盖,并没有看时间,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表盘内侧,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

那是什么?新的数据点?

沈墨卿微微蹙眉。他从未见过那块怀表,也无法理解她此刻流露出的情绪。那不像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会有的表情。

就在这时,温眠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注视,猛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他藏身的树后。

她的眼神在瞬间恢复了平时的清澈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脆弱和疲惫只是他的错觉。她合上怀表,放回口袋,对着他的方向,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浅淡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笑容。

“沈同学,有事吗?”

沈墨卿从树后走了出来。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冷冽。他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刚才放怀表的口袋位置。

“那是什么?”他问,直接得近乎无礼。

温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沈同学,你对所有让你无法立刻理解的事物,都抱有如此强烈的……收集欲吗?”

她用了“收集欲”这个词,精准地戳破了他行为背后的动机。

沈墨卿抿紧了唇,纯黑色的眼眸里暗流涌动。他讨厌这种被看穿、被定义的感觉。

“你是一个异常值。”他陈述道,试图重新夺回掌控权,“我需要理解异常值产生的原因和规律。”

温眠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深了一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是吗?”她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仰头看着他,“可是沈同学,在量子力学里,观测行为本身,就会影响被观测的系统哦。”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调侃,像是在提醒一个固执的孩子某个基本的物理原理。

“你确定你收集到的‘数据’,不是在你的‘观测’下,我故意呈现给你的吗?”

沈墨卿的呼吸一窒。

观测者效应。

她再次用他熟悉的领域里的概念,来反击他。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她清澈眼底倒映出的、自己有些怔忪的样子,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个冷静的观测者。

他早已是,被她拉入局中的,另一个变量。

而她,才是那个真正掌控着实验进程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心悸,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的吸引力。

他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香樟树林的尽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深蓝色的笔记本里,关于“温眠”的函数模型,看来需要彻底重构了。

而重构的第一步,或许是承认——他,沈墨卿,对这个无法被完全定义的“异常值”,产生了远超“理解”范畴的……

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