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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表落在积水台阶上的那声轻响,仿佛不是来自现实,而是直接敲击在沈墨卿的鼓膜上,震得他耳中一片嗡鸣。

他应该去捡起它。那里面藏着秘密,藏着理解她、定义她、最终完全掌控她的关键。这是他逻辑链条里最直接、最正确的下一步。

然而,他的身体却违背了这冰冷的逻辑。

他的手臂,像是有自己的意志,猛地箍紧了怀里这具冰冷、颤抖、湿透的身体。温眠很瘦,抱在怀里,隔着湿冷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肩胛骨的轮廓,脆弱得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他的颈窝,带着刺骨的凉意,却奇异地点燃了他胸腔里一团混乱的、灼热的火焰。

这不是他理解的任何一种情感模型。不是占有欲,不是探究欲,不是对“共振”的渴望。这是一种更原始、更蛮横的冲动——一种不能让她就此消失、不能让她被这冰冷的雨水带走的、近乎本能的恐慌。

温眠在他怀里,最初是僵硬的,像一只受惊的鸟。但仅仅几秒钟后,她便松弛下来,甚至……极其轻微地,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湿透的衬衫前襟。这个细微的、近乎依赖的动作,像一枚投入汽油的火柴,瞬间引燃了沈墨卿体内所有压抑的、陌生的情绪。

他收紧了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骼里。他低下头,下颌抵着她湿漉漉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混合着雨水和那极淡青草气息的味道。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颤,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寒冷。

“冷……”她在他怀里,发出一个极轻的、气音般的音节。

这个字,像一道解除封印的咒语。

沈墨卿猛地松开她,动作甚至有些仓促。他纯黑色的眼眸里,风暴尚未平息,却多了一丝笨拙的、从未有过的慌乱。他飞快地脱下自己同样湿透的校服外套,不由分说地、甚至有些粗鲁地裹在她身上。外套很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只露出一张被雨水洗刷得异常干净苍白的脸。

然后,他弯腰,捡起了那枚躺在积水中的银色怀表。

动作很快,带着一种决绝,仿佛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

怀表入手冰凉,金属的表壳被雨水浸透,更添一份冷意。他没有试图去打开它,只是紧紧攥在掌心,那坚硬的棱角硌得他生疼。

他拉起裹着他外套的温眠的手腕,触手一片冰滑。他没有说话,只是抿紧薄唇,牵着她,快步走下消防楼梯,冲入依旧绵密的雨幕中。

他没有回教室,也没有去宿舍区,而是径直走向了他那间位于实验楼深处的、堆满废弃仪器的“绝对领域”。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

里面依旧是那股混合着金属、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但此刻,却成了唯一能容纳他们此刻狼狈与异常的避难所。

“砰。”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雨声和可能窥探的目光。仓库里没有开灯,只有从高高气窗透进来的、被雨水模糊的昏暗天光。

沈墨卿松开了握着温眠手腕的手,两人浑身湿透地站在房间中央,水滴从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温眠裹着他的外套,安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底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墨卿摊开手掌,那枚银色怀表静静躺在他的掌心,表面水光流转。

“这是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压抑。

温眠的视线落在怀表上,久久没有移开。仓库里昏暗的光线在她眼中明明灭灭。许久,她才抬起眼,看向沈墨卿,目光穿过昏暗,直直地落进他眼底。

“是我母亲的遗物。”她轻声说,声音很平静,却像投入深井的石子,带着一种沉重的回响,“她去世的时候,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沈墨卿攥着怀表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遗物。

这个词语,像一道简单的数学变换,瞬间将怀表上所有他无法理解的“异常”特征,归结到了一个他能够理解(即使无法感同身受)的情感范畴内——寄托。

那些复杂的刻痕,可以理解为母亲独特的纪念。

那异常的双星指针,可以看作是母女羁绊的象征。

那有节奏的敲击,可以解释为对逝者的思念仪式。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但这“说得通”,并没有带来释然,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他刚刚因拥抱而泛起涟漪的心湖,直坠底端。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被雨水打湿后更显脆弱的眉眼,想起她平日里那过分冷静理智的模样……原来那坚硬的外壳之下,包裹着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无法与人言说的失去。

一种酸涩的、闷胀的感觉堵在他的喉咙口。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这比面对任何数学难题都要让他无措。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语言库里,找不到任何适合在此刻输出的词汇。安慰?他不懂。同情?他不需要,他知道她也不需要。

他所能做的,只是更紧地攥住了那枚怀表,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些她失去的、或者说,分担一些她正在承受的重量。

然后,他做了一个更加违背他行为逻辑的举动。

他上前一步,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却缓慢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他没有再拥抱她,而是用指尖,极其笨拙地、轻轻拂开了黏在她额前的一缕湿发。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意,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温眠抬起眼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混乱与笨拙的脸,看着他纯黑色眼眸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他自身都无法理解的疼惜。

她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温和的、带着距离感的面具,也不是那种洞悉一切的、幽深的弧度。而是一种……带着些许疲惫,些许无奈,或许还有一丝真正放松的、极其浅淡的笑纹。

她抬起手,没有去拿回怀表,而是覆在了他那只尚且缠着纱布、此刻正紧紧攥着怀表的手上。

她的掌心,带着雨水的微凉,和他指尖的冰冷不同,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温度。

“沈墨卿,”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梦呓,“你现在……像一只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刚捡到的、淋湿小鸟的猫。”

这个比喻古怪而突兀,一点也不符合他们之间那种建立在公式和密码基础上的、高密度的交流模式。

沈墨卿愣住了。

但他看着她眼底那抹极淡的、真实的笑意,感受着手背上她掌心传来的微薄暖意,那颗一直处于高速运算和混乱风暴中的心脏,竟奇异地、缓缓地,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稳的节奏上。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看着那枚被紧紧攥住的、作为“情感寄托”的银色怀表。

他好像……有点明白,那种无法被公式定义的、名为“喜欢”的变量,在指向“占有”的同时,似乎也隐隐指向了另一种他尚未完全解析的维度。

一种,想要让这只“淋湿的小鸟”暖和起来、不再颤抖的……冲动。

仓库外,雨声未歇。

仓库内,两个湿透的、异常的灵魂,第一次在超越了逻辑和公式的层面,找到了一个短暂停靠的、潮湿而温暖的锚点。

而那枚怀表,静静地躺在他们交叠的掌心之间,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