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睁开眼，手指还贴在眉心。纸鹤断掉的那股感应像是被人一刀砍断的线，戛然而止。
他抬头看向九叔：“屋顶上那人，撑黑伞，走路一瘸一拐。”
九叔蹲在地上，盯着碎瓦上的湿泥印子，没说话。他伸手摸了摸那道痕迹，指尖沾了点泥，捻了捻。
“刚走不久。”他说，“故意留下的脚印，不怕我们知道他在。”
林青站起身，桃木剑握得更紧。刚才纸鹤最后看到的画面还在脑子里转——黑伞、红线、屋顶。对方不是藏，是等着他们看。
“他知道我们会查到缫丝厂。”林青说，“所以不怕露面。”
九叔点头：“烟囱冒烟，路上有脚印，连草人都挂出来了。这不是躲，是设局。”
“那就打他的局。”林青声音压低，“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动，我们就现在动。”
九叔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下。这小子总算明白了。
他从怀里掏出罗盘，滴了一滴血进去。指针晃了几圈，停在西北偏西的位置，和昨晚一样。他又把那半块骨牌拿出来，翻过来对着光看背面的划痕。
“铁门刮的。”九叔说，“老厂房的门轴生锈，进出一次就蹭一下。这人来过不止十次。”
林青盯着罗盘：“里面还有人。”
“不止。”九叔收起东西，“他们是想让我们觉得那里危险，越危险越不敢进。可越是这样，越说明里面有东西不能丢。”
“小红之前就被关过井底。”林青想起赵三瘸说的话，“他们要凑九十九个散魂，开什么门。”
“门先不管。”九叔站直身子，“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地方，不是答案。”
林青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冲进去是为了打断他们的节奏，不是为了搞清楚所有事。
“什么时候走？”
“马上。”九叔拿起桃木剑，“趁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犹豫。”
两人没再多说。林青把符纸塞进袖口，检查了一遍腰间的朱砂包和捆尸绳。九叔往嘴里含了颗药丸，说是防毒雾的，然后吹灭了庙里最后一盏油灯。
破庙瞬间黑下来。
门外雨已经停了，风还在刮。树叶拍打着地面，发出沙沙声。林青跟在九叔后面走出庙门，脚步踩在湿泥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们没走大路。
绕着山沟往下走，沟底积着雨水，深一脚浅一脚。林青放慢速度，耳朵竖起来听四周动静。他知道对方可能在路上埋了机关。
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
前面一棵树上挂着个草人，穿着破布衣，胸口贴着一张黄符，上面写着一个“林”字。
九叔也看到了。他抬手拦住林青，没让他靠近。
“别碰。”他说，“怨钉在里面。”
林青眯眼看过去。草人脖子歪着，脸上用炭笔画了五官，嘴角往上扯，像在笑。那张符纸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又重新粘上的。
“这是冲我来的。”林青说。
“就是想让你动手。”九叔冷笑，“一碰符，怨气顺着手指钻进来，轻则头晕，重则失神。”
林青退后两步。他看着那个草人，忽然笑了下。
“他们知道我会来。”
“所以才提前布阵。”九叔转身，“走沟底，别碰地面上的东西。”
两人继续往前。这次走得更低，几乎贴着水边爬行。雨水混着落叶堵住了不少暗渠，水流声盖住了脚步。
林青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地面。他最近练熟了“地听术”，能靠震动判断底下有没有埋铜铃或者竹管。这是他花了三天时间反复练习才掌握的技能，每次失败就重来，直到手感对了为止。
“前面有动静。”他突然停住。
九叔趴下来，耳朵贴地。
远处传来轻微的“叮”声，很短，像是金属碰撞。每隔三十步左右响一次。
“铜铃阵。”九叔回答，“埋在土里，有人踩上去就会响。”
“怎么过去？”
“等雷。”
天边正好滚过一阵闷雷。九叔数着间隙，在第二次雷声炸开时猛地起身，贴墙快跑。林青紧跟其后，两人像影子一样贴着墙根移动。
每一步都卡在雷声最响的时候落下。
铜铃没响。
穿过最后一段荒地，废弃缫丝厂出现在眼前。铁门锈迹斑斑，上面贴着几张灰符，颜色发暗，像是很久没换过。门两侧的高墙上站着两个黑衣人，提着灯笼来回走动。
每隔一刻钟换岗一次。
“正门不能进。”林青低声说，“符结界连鸟飞过去都会触发阴风。”
九叔没说话，从路边折了片柳叶，放在唇间轻轻一吹。声音极细，像蚊子叫。
几秒钟后，下水道口钻出几只山鼠，毛色灰黑，眼睛发红。它们闻了闻空气，突然朝厂区东侧狂奔而去。
“去那边了！”墙上的守卫喊了一声，提灯转向东边。
就在他们注意力转移的瞬间，九叔抬手打出一道符，打在铁门旁边的柱子上。符纸燃起一团绿火，火光照亮了墙角的一排机关引线。
林青看准时机，翻身跃上墙头。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支朱砂笔，蘸了点口水，在结界符上逆向画了三笔。符纸抖了一下，光芒暗了下去。
九叔紧跟着跳上来，两人落地无声。
厂区内一片死寂。主厂房的窗户大多碎了，里面黑乎乎的。但林青看见远处一间屋子有火光，一闪一闪，像是有人在里面烧东西。
“那是锅炉房。”九叔低声道，“以前工人取暖用的。”
“现在有人。”
“不只是人。”九叔皱眉，“火光不对。太稳，不像柴火。”
林青懂他的意思。真火跳动，假火平稳。那种稳定的光，更像是某种阵法在运转。
他们贴着屋檐走，避开空地。地上有不少脚印，新旧交错，说明最近几天有人频繁进出。
走到第三栋建筑前，九叔突然拉住他。
门口横着一根红线，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线上挂着个小铃铛，风吹都不动。
“活线。”九叔说，“碰一下就会传信到里面。”
林青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剪刀。这是他特意准备的，专门剪这种细线。他屏住呼吸，剪刀尖慢慢靠近红线。
咔。
线断了。
铃铛没响。
“走。”九叔率先跨过门槛。
屋里堆满了旧机器，齿轮生锈，皮带断裂。空气中有一股霉味，混着一点腥气，像是动物内脏腐烂的味道。
林青捂住鼻子，往前走了几步。他发现地上有拖拽的痕迹，通向一扇铁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红光。
“下面有空间。”他说。
九叔点头：“井不在这里，但在附近。”
林青走到铁门前，伸手推了下。门锁着，但从缝隙能看到里面有个楼梯，往下延伸。
他回头看向九叔。
九叔从怀里拿出一张新符，贴在门上。符纸慢慢变黑，像是吸了什么东西。
“下面有邪气。”他说，“浓度很高。”
林青盯着那扇门。他知道只要打开它，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锁开了。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楼梯向下延伸，看不见底。红光从下面照上来，映在墙上像血。
九叔抽出桃木剑，走在前面。
林青跟上。
他们一步步往下走。
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
走到一半，林青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他抬头。
一块砖头从上方掉落，砸在楼梯拐角处，碎成几片。
有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