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份刚拆开的文件袋。纸张边缘有些粗糙，夹层里的硬物硌着指尖。大厅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脚步声远去，只剩几盏油灯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圈。
他低头又看了一遍图纸右下角的红圈标记。那行小字还在：【此处曾发现同类青铜残片，成分与您今日所授令牌一致】。他把图纸折好，塞回袋子里，没放进怀里，而是攥在手里。
门帘一掀，陈玄从内厅出来，身后跟着四个身影。小雨走在最前面，赵刚落后半步，老孙叼着烟杆子，王虎背着个鼓囊囊的布包，脚步咚咚响。
“还没走？”陈玄问。
“等你说下一步。”林青说。
陈玄点头，转身示意随从抬来一个铁匣。匣子锈迹斑斑，锁扣上挂着一把铜钥匙。他掏出钥匙，插进去转了三圈，咔哒一声，盖子弹开。
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古卷，用暗红色丝带捆着。陈玄双手取出，解开丝带，缓缓展开。纸上字迹歪斜，像是用朱砂写的，年头久了，颜色发褐。
“七阁决议，启动‘异会密令’。”陈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瓶山地脉异动，疑有古阵复苏，命林青率队，三日内赴湘西查明根源。”
林青没动。
“这不是剿匪，也不是盗墓。”陈玄盯着他，“是查证。若无事，就回来；若有事，得把真相带回来。”
“我一个人去不了。”林青说。
“人选我已经定了。”陈玄侧身，让出身后四人，“你带队，小雨协疗，赵刚外卫，老孙断后，王虎探路负重。”
王虎咧嘴一笑：“我就知道能轮上我！”
小雨往前半步：“我懂医术，也认得湘西的草药，路上有人受伤我能处理。”
林青看了她一眼。以前只觉得她做事细致，没想到会主动开口要跟队。他没多问，只点了点头。
赵刚没说话，手插在袖子里，眼神飘向别处。老孙靠着墙，一口接一口抽烟，烟灰快掉到鞋面上也没抖。
“现在开始准备。”陈玄把古卷卷好，重新系上丝带，“三天后出发。任务期间，你们归林青指挥。出了事，他担责；立了功，他也记头一份。”
林青接过古卷，入手很轻，纸张脆得像一碰就会碎。他没再看，直接塞进随身的布包里。
“散了吧。”陈玄说，“各自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八点，沙盘推演路线。”
一群人陆续离开。林青没动，站在原地翻看那份构造图。图纸上的线条密密麻麻，标注的文字有些模糊，但他注意到一处异常区域——地下三层偏西位置，画着一个环形符号，由交错的血线组成，像是某种迷宫。
他皱眉。
这图案他见过。
小时候在九叔的禁书残页里，有一幅类似的图，旁边写着“血纹噬魂阵”五个字。那本书被锁在柜子最底层，九叔说过，这种阵法不是用来挡人，是用来吃人的。入阵者会被困住，直到精气耗尽，尸骨化粉。
他把图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不是眼花。那个符号的结构，确实是三重逆旋，七处节点向外渗出血线，和书上描述完全一样。
“要是真开了……”他低声自语，“那就不是查问题，是送死。”
他收起图纸，走出大厅。
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点了几盏风灯。他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关上门，吹灭了门口的灯，只留桌上一盏油灯亮着。从包袱里翻出一本破旧的笔记，封皮上写着《茅山辑要残篇》。
一页页翻过去，终于找到那张描摹的阵图。他对照着构造图上的符号，一笔一笔比对。手指停在“七窍渗血”四个字上。
没错。
这就是血纹迷宫。
他合上笔记，提笔在空白纸上写下几行字：“地下三层现血纹符号，疑似凶阵‘噬魂’，需活祭启动。若属实，则非机关，而是以命换命的邪局。暂不通报，恐乱军心。”
写完，他把纸折成小块，塞进木匣底层，上面压了几件换洗衣物。
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听见小雨的声音：“林哥，在吗？”
“进来。”
门推开一条缝，小雨探头：“医药包我整理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你决定就行。”他说，“湿滑地带多，伤口容易感染，止血药和驱毒丸多带些。”
“嗯，我都准备了。”小雨顿了顿，“那个……图纸上有没有危险的地方？”
林青看着她。
她眼神认真，没有躲闪。
“有。”他说，“但我现在不能说。”
小雨点头：“我明白。只要你说能活着回来，我就信。”
她说完就走了。
林青坐回桌前，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他盯着那张构造图，目光停在血纹符号上。
赵刚站在院外的树影下，手里捏着一把短刀，刀鞘都没拔。他望着林青屋子的窗户，灯还亮着。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老孙蹲在屋檐下抽烟，烟杆敲了敲石阶，火星四溅。他抬头看了看天，阴的，看不见月亮。
王虎在自己屋里大声吆喝：“这次我要把装备全换新的！绳索、火折、铁钩，一样都不能少！”
没人回应他。
林青一直坐到后半夜。油灯烧到底，火光一闪，灭了。
屋里黑下来。
他没动，手搭在桃木剑柄上，另一只手摸了摸腰间的铜铃。铃身冰凉，贴在皮肤上有点刺。
他知道这一趟不会轻松。
但既然接了令，就得走下去。
窗外天色微明，第一缕光爬上窗纸。
他站起来，把构造图折好塞进内袋，顺手把执律令牌也放进去。两样东西紧贴胸口，沉甸甸的。
门开时，风卷着灰扑进来。
他走出去，院子安静。远处厨房冒烟，有人在生火做饭。
他站在台阶上，看见小雨提着药箱往这边走，赵刚扛着包裹从侧门进来，老孙坐在石凳上绑腿绳，王虎蹦蹦跳跳地挥着新买的探杆。
沙盘室的门开着。
林青迈步朝那边走。
刚走到院中，陈玄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块黑色木牌。
“这是通行令。”他递过来，“到了瓶山脚下，交给巡线人，他们会让你进封锁区。”
林青接过。
木牌正面刻着“异会密令”四个字，背面是个编号。
他翻看了一眼，收进怀里。
“记住。”陈玄说，“你不是去逞英雄的。”
“我知道。”林青说，“我是去查真相的。”
陈玄看了他两秒，转身走了。
林青继续往前走，推开沙盘室的门。
屋子中央摆着一座立体地形模型，山势起伏，沟壑分明。瓶山被标成红色，周围画着警戒圈。
他走过去，手指落在山体西侧的一个点上。
那里，正是血纹迷宫的位置。
小雨走进来，站到他旁边。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她问。
林青没回答。
他的手指还停在那个点上。
指腹下的沙粒粗糙，像是沾了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