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走出地厅时，天已经亮了。
他站在主殿侧门的阴影里，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很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袖子里的铜印还在，贴着手臂，有点发烫。他没再去看手机，那条倒计时短信还躺在收件箱里，数字一直在跳。
但他不能现在说。
广场那边已经开始热闹起来。锣鼓声一阵阵传来，有人在搬桌椅，挂红布。镇民们来得早，孩子跑来跑去，手里拿着糖葫芦和纸风车。几个老人蹲在石碑前比划着什么，旁边放着一块新凿好的青石板。
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躲。
他整理了下衣服，把袖口拉下来盖住铜印，一步步走向广场。
路上有人认出他，立刻停下说话，抱拳行礼。更多的人跟着照做，渐渐地，整条街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追着他走。
林青没低头，也没加快脚步。他只是走着，像平常一样。
可每个人都知道，今天不一样。
异会使者已经在高台上就位。那人穿着深色长袍，胸前别着一枚银牌，看见林青上来，点了点头。台下站满了人，连边上茶馆的二楼都挤满了脑袋。
“护国使者授衔仪式，现在开始。”使者开口，声音不大，但传得很远。
台下没人说话。
“林青，佛山出身，三年间破外敌七次，剿邪术组织三处，拒非法试验于国门之外。其行正，其志坚，其功不可没。”
使者顿了顿，从盒子里取出一面令牌，递向林青。
“今日，正式授予你‘护国使者’之名，代国家执秘术之权，守山河安宁。”
林青伸手接过。
令牌是青铜的，正面刻着“护国守正”四个字，背面有一圈纹路，像是某种阵法的简化图。拿在手里不重，但压手。
他低头看着它，没有立刻收起来。
台下开始有人鼓掌，声音由小变大，最后几乎盖过了鼓乐。
就在这时候，一个拄拐杖的老头走上台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抬着一块木匾。
“等等！”老头喊了一声，声音沙哑但有力。
全场安静下来。
老头走到林青面前，抬头看着他：“我们镇上的人商量过了，你要当英雄，我们拦不住。但你救了这么多人，总得留点东西下来。”
他说完，一挥手。
年轻人把木匾翻过来。
上面写着几行字：
**佛山林青，护宝破邪，拒洋谋，守正道，凡所行，皆因不敢负此心。**
林青看完，沉默了几秒。
台下有人喊：“该写‘神术通天’！你是活神仙！”
又有人大声附和：“对！你一个人打十个，还能看穿敌人阴谋，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林青抬起头，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脸。
他说：“我不是神仙。”
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我练功的时候也摔过跤，被人打吐过血，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怕。我没有天生本事，只是每天都在练，今天比昨天多练一刻钟，明天再多一刻钟。”
他顿了顿。
“你们把我当神仙，是抬举我。但我怕有一天，后辈看了这块碑，会觉得这种事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他指向那块木匾：“就按这个刻。不多加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
人群静了几秒。
然后，不知道谁先念了出来。
“佛山林青，护宝破邪……”
一句接一句，全场齐声诵读。
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震得屋檐上的灰都往下掉。
林青站在台上，听着这些声音，手指慢慢握紧了令牌。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在夸他。
他们在记住一种可能——普通人也能做成大事。
使者这时又开口：“自此天下安矣。”
话音刚落，林青转身面向他。
“天下未安。”
这句话让全场一静。
使者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青没回避他的目光：“蓝液的事还没查清，有人送来匿名盒子，里面的东西到现在没人敢碰。昨晚我还收到一条信息，说这个世界只剩三天。”
他举起手中的令牌：“我今天接这个称号，不是来听大家庆祝的。我是来告诉所有人——危险还在，我没资格停。”
台下先是沉默。
接着，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喊：“那你还要打多久？”
“打到没人敢越界为止。”林青说。
“要是他们再来呢？”
“那就再来一次。”
“你能挡一辈子？”
林青看着那人，忽然笑了下。
“我不一定能挡一辈子。但我能保证，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他们踏进一步。”
这话落下，掌声再次响起。
这次比之前更响，带着一股狠劲儿。
有人吹口哨，有孩子学着他的话大声重复：“不让踏进一步！”
使者没再说“天下安矣”。他只是默默收回了原本准备宣布仪式结束的手势。
庆典继续进行。
酒席摆开，舞狮队进场，锣鼓喧天。林青被请到主桌，镇长亲自给他倒酒，他没喝，只说了句“谢谢”，然后放在一边。
他一直注意着四周。
没人发现异常，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块被封存的木盒现在应该在化验室，可为什么送件人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点送来？为什么留言说“旧账该清了”？
还有地厅那段回放——【他们不是来找人的】【他们是来找钥匙的】
钥匙？什么钥匙？
他正想着，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个人影。
小雨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她穿了件淡蓝色的布裙，头发扎成一条辫子，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枝刚摘的桃花。
她没往主桌去，而是站在台边，静静地看着他。
林青起身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台上，就来看看。”她笑了笑，“大家都叫你护国使者，听起来好威风。”
“还是你喜欢叫我阿青。”
“那我以后还这么叫。”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远处的鼓乐声还在响，小孩在追着舞狮跑，大人笑着喝酒划拳。整个镇子像是回到了最太平的日子。
小雨忽然问：“你还记得桃花树下的约定吗？”
林青愣了一下。
三年前，他们在南岭的一棵老桃树下躲雨。那天他刚受了伤，手臂上缠着绷带，血渗出来一点。小雨坐在他旁边，轻轻地说：“等你不忙了，带我去看看春天好不好？”
他说：“好。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就陪你走遍所有开花的地方。”
他看着她的眼睛，点头：“记得。我说过，护国之后，便陪你看尽春色。”
小雨没说话，只是把手伸了出来。
林青握住她的手，很轻，但没松开。
他转头看了眼高台，看了眼那些还在敬酒的官员，看了眼远处挂着红绸的大门。
然后，他牵着小雨，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没人拦他们。
有人注意到，回头看了，但没出声。
一对老人低声说：“这孩子不容易啊，终于有个家了。”
孩子不懂，问妈妈：“哥哥不吃饭了吗？”
妈妈摸了摸他的头：“他吃饱了。”
林青和小雨穿过人群，走过挂满灯笼的街道，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他们的脚步不快，也没有回头。
身后，烟火升上了夜空，炸出一片金红。
庆祝还在继续。
而他们，正走向城外的小路。
路边的桃树开了花，风吹过来，花瓣落在小雨的肩上。
林青伸手拂去。
小雨抬头看他。
他说：“传奇留给世人，余生只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