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的地面上还在冒黑烟，一股子土腥味混着烧焦的草木气直往鼻子里钻。林青站在副帐外，看了眼那缕歪歪扭扭升上天的黑烟，没说话，转身掀帘进了帐篷。
桌上黄纸摊开，朱砂瓶刚拧开盖子，笔尖还沾着前一张符的红痕。他刚要落笔，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是传令兵的声音：“大帅有令！紧急军议，林先生即刻前往主帐！”
林青放下笔，把朱砂盖好，顺手将【玄阳令】塞进怀里。他出门时正碰上陈玄从营地西侧跑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那黑烟……是从马厩底下冒出来的。”陈玄喘了口气，“我扒开雪层看了一眼，底下那块符石裂了道缝，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林青眉头一压：“通知张作霖了吗？”
“已经报上去了，所以才召军议。”
两人一路无话，直奔主帐。进去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张作霖坐在上首，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杨宇霆坐在左下方第一排，军帽端正，手指搭在膝盖上，目光低垂，像在想事。
张作霖见林青进来，直接站起身：“林先生来了。刚才你说那马厩有问题，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你是对的。”
他抬手一指地图：“西线炸营、黑烟突起，全在这几天发生。你昨夜用那道光墙退敌，今天又提前预警邪气源头，这都不是巧合。我张作霖带兵几十年，没见过这种手段，但我信亲眼看见的。”
帐内一片安静，不少人偷偷瞄向林青。
张作霖继续说：“从今往后，凡涉及战场异象、防务奇变，林先生说了算。装备、人手，随他调。谁敢不听，军法处置。”
这话一出，几个老军官 exchanged 眼神，有人低头喝茶，有人摸起了烟袋。
杨宇霆一直没抬头，指尖轻轻敲了下膝盖，又停住。
张作霖看向他：“杨参谋，你之前提的西线增防方案，先放一放。等林先生查清这邪气是怎么回事，咱们再定下一步。”
杨宇霆这才缓缓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大帅英明。”
说完这句话，他闭了嘴，再没吭声。
军议散得很快。林青走出主帐时，风雪比早上更大了。他没回副帐，而是绕去马厩那边看了看。符石裂缝比之前宽了些，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那道裂口，掌心一阵发麻。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张作霖的副官。
“大帅让我问您，还需要什么材料？清单上的东西已经派人去城里采办了。”
林青站起身：“桃木钉要七根，必须是老桃树南面的枝条。铜钱串要九十九枚，用红线穿，不能断。”
“记下了。”副官点头，“大帅还说，让您晚上务必去吃顿饭，几位团长都等着敬您一杯。”
林青摇头：“等我把符画完再说。”
副官走后，他盯着马厩看了会儿，转身回帐。
主帐这边，杨宇霆还没走。他一个人站在沙盘前，盯着西线炸毁的营门位置，站了很久。
亲兵进来报告粮草调度的事，刚开口，就被他一声喝住：“这时候谈这些干什么！”
声音不大，但够冷。
亲兵愣住，赶紧退出去。
杨宇霆盯着沙盘，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慢慢走到桌边，翻开林青昨日交上去的物资清单，一行行看下去：黄纸、朱砂、桃木钉、铜钱串、雄鸡血、五谷包……
他冷笑了一声，低声说：“画几张纸，洒点红水，就能当军师使唤了？”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夜间巡营频率加倍，所有非值守人员不得擅自走动。”
写完又划掉。
他知道现在动手太早。林青刚立功，全军上下都在看他，这时候搞小动作，只会惹张作霖怀疑。
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把清单折好，塞进袖口，低声自语：“你不靠枪炮，靠这些破烂玩意儿吃饭。那我就看看，你这些东西，能不能一直供得上。”
他吹灭灯，走出主帐。
天快黑时，林青画完了第三道镇邪符。他把符纸晾在架子上，刚坐下喝了口热水，外面又有人来。
这次是张作霖亲自来了。
“林先生，饭我已经让人摆在中军帐了，就等你一个。”他笑着说，“兄弟们都想敬你一碗。”
林青擦了擦手：“大帅，邪气未除，我得守着符。”
“就一顿饭的功夫，能出什么事？”张作霖拍他肩膀，“你要是不去，他们心里不踏实。昨夜那一招，可是救了上百条命。”
林青犹豫了一下，点头：“我去，但不能久留。”
两人并肩往中军帐走，路上张作霖还在夸：“你这本事，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杨宇霆打仗有一套，可这种事，他不懂。”
林青没接话。
中军帐里热热闹闹，七八个团长围坐一桌，见他进来全都站起来。有人端起酒碗：“林先生，昨夜要不是您，我们这会儿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林青摆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有个团长喝多了，拍着桌子说：“以后咱们就叫林先生‘护营真人’！谁敢冲进来，一道金光劈死他！”
众人哄笑起来。
林青没笑，只低头喝酒。
这时门口帘子一掀，杨宇霆走了进来。
他穿着整齐的军装，手里拿着一份战报，脸上看不出情绪。
“大帅，西北哨卡有消息，说发现几具尸体，像是敌军探子，但身上没武器。”
张作霖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杨宇霆把战报递过去，“我本想直接处理，但怕又牵扯到林先生说的邪气，所以先来汇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张作霖看向林青：“你怎么看？”
林青放下碗：“带我去看看。”
杨宇霆站在原地，看着林青起身往外走，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尸体现在停在营地北角的空屋里。三具，全都穿着便衣，脸朝下趴着，后背有烧灼痕迹。
林青蹲下身，翻了其中一具的衣领，看到脖子上有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烙印。
他伸手探了探那纹路，指尖一凉。
“这不是普通探子。”他说，“他们是被用来引煞的活祭。”
屋里没人说话。
林青站起身：“有人在拿人命喂邪阵。今晚必须把剩下的符布下去，否则明天会有更多人死。”
他转身往外走，路过杨宇霆时顿了一下：“你早就知道他们死了，为什么一个时辰后才报？”
杨宇霆面不改色：“等验明身份，确认不是内部人员。”
林青盯着他两秒，没再问，推门出去。
风雪更大了，吹得帐篷哗哗响。
林青快步往副帐走，脑子里还在想那道红纹。他刚到帐前，回头看了眼杨宇霆的营帐。
灯还亮着。
窗影里，有个人影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他。
林青没多看，掀帘进帐。
他重新拿起朱砂笔，蘸了墨，开始画第四道符。
笔尖落在黄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同一时刻，杨宇霆吹灭了灯。
他在黑暗里坐着，手里捏着一张从林青物资清单上撕下的纸角。
窗外风卷着雪扑打在帐布上，啪啪作响。
他忽然抬起手，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向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