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刀尖还在向前。
他整个人压在刀柄上，脚底地面裂开的缝隙里那道微弱红光突然跳了一下。这光之前没人注意，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可就在这一瞬，它猛地亮了起来，顺着地缝往四面八方窜去。
赵刚趴在地上，一只手抓着碎石，抬头看见那道光扫过自己脚边。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一口钟在地下敲。
林青左手掌心的铜铃碎片开始震动。不是之前那种轻微的颤动，而是整块金属在皮肉里旋转。血从指缝往外涌，但他没松手。他把那只手狠狠按进地上那条发光的线里，嘴里吐出一口带血的气。
“成了。”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卷走。
但接下来的动作一点都不慢。
他右手抽回，整条手臂已经不听使唤，只能靠肩膀发力。他咬住下唇，把刀换到左手上。刀身沾满血，滑得差点脱手，他用牙咬住刀背稳了一下，再抬起来时，刀锋正对着天空。
小雨靠着岩壁，左肩的黑钉还在。她想动，身体却不听指挥。可她看到林青站直了，看到那道红光连成一片，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要来了……”
她话音没落，林青已经闭上了眼。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每天早起练刀，一遍又一遍画符，摔倒了爬起来，受伤了自己包扎。没人夸他天赋好，也没人说他一定能成。他就这么一天天熬过来，直到现在。
这些年的努力，全都在这一刻堆到了顶点。
他睁开眼，瞳孔里像是有火在烧。
“九转归元，焚身引灵！”
话出口的瞬间，他整个人像是炸了。不是外伤裂开的那种炸，是体内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血管凸起，皮肤发烫，连头发都根根竖立。他左手握紧刀柄，刀身开始发光，不是红，不是蓝，是一种纯白的光，干净得不像人间该有的颜色。
赵刚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一股热浪掀翻在地。
“这是……什么东西？”
他没见过这种术法。不像符咒，不像阵法，更不像任何门派传下来的招式。这就像是林青用自己的命当柴火，硬生生烧出一条路来。
空中那柄百丈血矛已经成型，离头顶只剩十几丈距离。只要落下，这片区域的所有人都得化成灰。可就在血矛即将坠下的刹那，林青动了。
他没有跃起，也没有冲锋，只是把刀从左划到右。
一道弧形刀光飞出去，速度不快，甚至能看清它的轨迹。但它经过的地方，空气像是被切开又合不上，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白痕。
刀光撞上血矛。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血矛就像蜡烛遇到火，从中间开始融化，然后崩解，最后变成黑烟散开。
四大魔将同时抬头。
他们站位正在变化，原本绕着一个圆圈缓缓移动，准备完成最后一击。可这一刀过后，他们脚下的阵法纹路突然断了。那不是被破坏的断，是直接失去了能量供给，像灯泡没了电。
东南角那个魔将最先反应过来，抬手就要重新凝聚血光。可他手刚抬到一半，胸口就像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往后退了三步，嘴角流出黑血。
其他三人也一样。
他们没受伤，但体内的魔力乱了。那种感觉就像走路时突然踩空，心跳漏了一拍。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全都停下动作。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嘴唇发紫。刚才那一刀抽走了太多东西，现在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劲。他靠着刀撑住身体，才没倒下去。
可他没倒。
赵刚第一个爬起来。
他顾不上擦脸上的灰，冲着四周大吼：“林青破了他们的阵！都给我起来！还能动的，抄家伙！”
有几个弟子本来已经趴在地上不动了，听见这话，愣了几秒，然后慢慢伸手摸武器。有人拿的是断剑，有人手里只剩半截木棍，但他们全都站了起来。
小雨扶着石头，一点一点把自己撑直。她左手还举着灵犀镜残片，虽然光已经很弱，但她还是把它对准了西北角的魔将。
那人正低头调息，忽然察觉光线不对，抬头一看，眯起了眼。
小雨笑了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可能是因为看到林青还站着，也可能是因为终于轮到他们出一口气了。
陈玄被人扶着走过来，脸色比林青还难看。他昏过去太久，刚醒就听说林青用了禁术，立刻让人把他带到前线。
他一眼看出林青的状态不对。
“快！针！”
有人递上银针。他手指发抖，但还是准确扎进了林青后颈的穴位。接着又是几针，分别落在肩、背、腰侧。每扎一针，林青的身体就松一点。
“别让他睡。”陈玄喘着气说，“现在睡下去，就醒不来了。”
赵刚冲到林青身边，单膝跪地，挡在他前面。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能撑多久？”
林青没回答。
他只是把刀从左手换回右手。这个动作做得极其缓慢，每一次移动都牵动全身伤口。但他完成了。
刀再次举起。
这一次，不是横着，是直指前方。
他盯着东南角那个魔将。那人刚才被打退，现在正捂着胸口调息。林青记得他，就是这个人，在上一轮攻击中断了他们的防线，杀了那个用禁术的小弟子。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
赵刚想拦，被他抬手挡住。
小雨想跟上来，被陈玄按住肩膀。
全场安静。
只剩下林青的脚步声。
当他走到战场中央时，四大魔将全都站直了。他们没逃，也没发动新攻势，就这么看着他。
林青停下。
他抬起刀，指向那个人。
“你杀我兄弟。”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那人冷笑，“死了一个小角色，你也配报仇？”
林青没说话。
他只是把刀尖往下压了半寸。
然后，猛地向上一挑。
一道比刚才细得多的刀光飞出，速度快得看不见轨迹。那人只来得及抬手格挡，护体黑雾刚升起，就被切开。刀光擦着他脖子过去，留下一道血线。
他愣住了。
其他人也愣住了。
这不是力量的差距，是节奏的压制。林青明明已经快不行了，却能在出手瞬间爆发出完全不同的速度。
赵刚咧嘴笑了。
“看来咱们林师兄，还有底牌没掏完啊。”
小雨靠在陈玄肩上，轻声说：“他不是有底牌……他是把自己的命一截一截拿出来拼。”
陈玄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针盒。
林青站在原地，刀尖垂下。
他刚才那一击用了最后一点清醒意识，现在脑袋嗡嗡响，视线开始模糊。他知道不能再打了，哪怕再出一刀，他可能当场倒下。
但他不能退。
身后还有人等着他撑住。
赵刚察觉到他身体晃了一下，立刻跨步上前，和他并肩而立。接着是小雨，拖着伤腿走过来。陈玄也扶着人站到了侧面。
剩下的弟子一个个围上来，不管有没有战斗力，全都站到了林青身后。
四大魔将互相对视。
他们没败，但气势已经被压住。原本稳操胜券的局面，现在变得不确定了。
其中一人低声道：“此子不可留。”
另一人点头，“下次出手，必须一击毙命。”
但他们没动。
林青也没动。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风吹过战场，卷起一片灰土。
林青的手指慢慢松开又收紧。
刀还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