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刚停，泥水还在顺着刀尖往下滴。
林青站在指挥台前没动，目光扫过战场。喊杀声已经小了，但还没彻底结束。几处残敌仍在角落挣扎，像是不肯认命的野狗，咬着最后一口气不放。
赵刚提着铁枪大步往前走，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混着泥水往下淌。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眼睛死死盯着侧翼那队敌军骑兵。那些人正悄悄绕向后勤队，想劫俘虏。
“找死！”他低吼一声，抬腿就冲了出去。
铁枪抡圆了砸下去，第一匹马当场跪倒，脖子被枪杆扫中，嘶鸣都没来得及发出。第二匹刚调头，赵刚已经跃起，一枪捅进马腹，用力一搅，马翻人摔。他落地时顺势踩住一个爬起来的敌兵胸口，咔的一声，那人再没动弹。
三个敌骑围上来，长矛齐刺。
赵刚不退反进，矮身钻入马腹下，枪尾猛挑，挑断一根马腿筋。那马哀叫着跪地，把他掀了出来。他滚了一圈，翻身站起，铁枪横扫，正中一人腰间，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剩下两人愣了半秒，转身就跑。
赵刚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追上去两步，抬手将铁枪掷出。枪影如电，穿过一人后背，钉在地上，连人带枪插进泥里。
他喘了口气，走过去拔出枪，甩了甩上面的血和泥。“就这么点本事，也敢偷袭？”他冷笑，回头朝营地吼了一声，“押送队注意警戒！还有漏网的！”
远处弓弩手阵地上，陈玄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有点晃，但每一步都踩得稳。一名敌军刀斧手趴在地上装死，见他走近，突然暴起，挥斧劈来。
陈玄没躲。
他左手一抬，袖中滑出短剑，剑刃贴着斧柄向上一推，卸了对方力道。右脚往前一踏，剑尖划过那人手腕，斧子落地。紧接着他剑柄一撞，正中对方咽喉。
那人捂着脖子后退两步，倒在地上抽搐。
陈玄收剑入袖，抬头看向高坡。他站上去，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大声道：“我虽老，骨头还硬！谁要试试？”
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
几个正在清剿残敌的士兵听见了，纷纷抬头。有人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笑了。“陈老厉害啊！”一个人喊。
“赵刚猛，陈老也不弱！”另一个接话。
这话很快在队伍里传开。原本有些疲惫的士兵重新挺直了腰。他们看着赵刚在那边单枪匹马追杀逃敌，看着陈玄站在高处像座山一样不动，心里那股劲又被点燃了。
林青一直看着。
他没下令，也没动。他知道现在不需要命令。这些人已经懂得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守住。
敌军最后一批残部聚在断桥边，还想组织反击。带队的是个副队长，脸上有道疤，眼神狠。他举起刀，吼了几句什么，十几个人开始列阵。
赵刚看见了，拎枪就往那边走。
路上捡到一把砍缺了口的战刀，顺手别在腰上。走到一半，陈玄也赶到了。老头喘着气，手里握着剑，没说话，只是站到了他右边。
“您这把年纪，还凑热闹？”赵刚笑。
“你都能上，我为何不能？”陈玄回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步。
林青在后面看着，终于开口：“留一个活口。”
赵刚听见了，点头：“明白。”
他们冲进去的时候，敌阵刚摆好。刀斧手在前，长矛手在后，看起来像模像样。可惜没人告诉他们，对面这两个不是普通士兵。
赵刚第一个撞进去。
铁枪横扫，直接打飞两面盾牌。他一脚踹翻挡路的家伙，冲到刀斧手面前，抽出腰间战刀，一刀砍进对方肩膀。那人惨叫，赵刚趁势拽着他当人盾，挡住背后刺来的长矛。
陈玄从侧面切入。
他脚步慢，但每一剑都精准。一剑削断膝盖韧带，敌人跪地；一剑挑开咽喉，鲜血喷出。有个年轻敌兵想偷袭他背后，被他反手一剑逼退，再转身一记肘击，打得鼻梁塌陷。
两人越打越近，最后背靠背站着。
“你还行不？”赵刚问。
“死不了。”陈玄答。
敌阵开始乱了。
那个疤脸队长想撤，却被赵刚盯上了。他扔掉铁枪，抄起地上一根断矛，猛地掷出。矛穿过人群，正中队长大腿，把他钉在地上。
赵刚大步走过去，一脚踩住他持刀的手腕，弯腰抓起他衣领。“谁派你们来的？”他问。
那人咬牙不说。
赵刚扯下他腰带，塞进他嘴里。“不说也行，等我们审完俘虏，自然知道。”说完一拳砸在他太阳穴上，那人昏了过去。
陈玄走过来，看了看地上一堆人。“清点了，一共二十三个，死七个，伤十一个，剩下的都抓了。”
“不错。”赵刚擦了把脸，“看来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别太早说。”陈玄抬头望向东方山口，“林将军说得对，他们还会来。”
赵刚笑了笑，把铁枪扛回肩上。“那就再来一次。老子不怕。”
这时，一群士兵围了上来。有人递水，有人递布条给他包扎伤口。一个年轻士兵看着他满身血污，忍不住问：“赵大哥，你不疼吗？”
“疼。”赵刚咧嘴，“但比不过打赢痛快。”
众人哄笑。
另一边，几个老兵扶着陈玄坐下。有人想帮他按伤口，他摆手拒绝。“这点伤，不算什么。当年我在北疆，三天三夜没合眼，照样杀人。”
“陈老威武！”有人喊。
“赵刚猛，陈老稳，咱队伍有底了！”又有人接话。
这话越传越广，到最后整个营地都在喊。
林青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缓缓点了点头。
天边微微发亮，雨后的空气带着土腥味。战场上尸体已被拖走，俘虏关进了临时牢笼。战马归栏，兵器入库，一切都在恢复秩序。
赵刚坐在一块石头上，脱了上衣让人处理伤口。背上一道旧疤裂开了，新血混着旧痕流下来。他皱了下眉，没吭声。
陈玄拄着拐杖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汤。“喝点，别冻着。”
“您也喝。”赵刚接过碗，一口气灌下去，烫得直哈气。
“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陈玄坐到他旁边，“但只要还能动，就不能让年轻人觉得老人没用。”
“没人觉得您没用。”赵刚说，“刚才那一剑，我都看呆了。”
陈玄笑了笑，没说话。
远处，林青还在指挥台前站着。他看了一会儿两人，转身对亲卫说了句什么。亲卫点头，跑去传达命令。
不一会儿，锣声响了三下。
这是全军集合的信号。
士兵们迅速列队，整齐站在训练场上。有些人身上带伤，走路一瘸一拐，但没人缺席。
林青走下高台，一步步走到队伍前面。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每一个人。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赵刚和陈玄所在的方向。
“看到他们了吗？”他说，“一个年轻，一个年长。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从不退。”
全场安静。
“敌人以为我们会怕。”林青继续说，“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有人愿意冲在最前面，有人宁愿累死也不肯放下剑。”
他顿了一下。
“这样的队伍，谁能打败？”
没有人回答。
但所有人挺起了胸膛。
赵刚站起来，把铁枪往地上一插。“老子还能再杀一百个！”
陈玄扶着拐杖，缓缓站直。“武者之志，不在年岁，而在心火不熄。”
林青看着他们，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东侧了望塔传来一声哨响。
所有人抬头。
一名哨兵挥动手旗，打出信号：发现烟尘，方向山口，数量不明。
林青脸上的笑消失了。
他转身，大步走向指挥台。
赵刚拔起铁枪，抹了把脸。
陈玄握紧了剑柄。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并肩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