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山口的烟尘散得很快，风一吹就没了影。
林青站在指挥台上没动，手里的地图攥得紧紧的。他看了很久，才慢慢松开手指。亲卫走过来等命令，他只说了一句：“传令下去，三里内清剿残敌，主力原地待命。”
没人追击。
赵刚扛着铁枪从边上走过，听见这话停下脚步。“不赶尽杀绝？”
“他们不是败了。”林青盯着远处那道山脊，“是撤了。撤得整齐，马蹄印没乱。要是真溃，不会这样。”
赵刚皱眉，但没反驳。他知道林青看战场比谁都准。
陈玄拄着拐杖也来了，喘了几口气才站稳。“你是说，他们还会回来？”
“一定会。”林青低头拍了拍沙盘上的土，“这次是试探。下次来，就是冲着咱们的弱点打。”
小雨这时候提着记录本走过来，本子上已经画满了新防线的草图。“我算了粮草和药品，够撑十天。但人手不够，伤员占了快一半。”
“那就抢时间。”林青抬头环视三人，“现在最要紧的是三件事：工事、岗哨、训练。谁负责哪块，我说了算。”
赵刚立刻挺直腰。“你说，我干。”
“你带人修箭楼，在后山谷口挖陷马坑。石料从西坡拆旧墙用，别浪费力气运远的。”林青指着地图一处凹地，“这里最容易被骑兵突袭，必须封死。”
赵刚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青叫住他，“别让兄弟们硬扛。轮班上，两小时换一次。你带头，但别把自己累趴下。”
赵刚回头笑了笑：“放心，我还死不了。”
陈玄咳嗽两声，声音有点哑。“岗哨这块我来管。老兵带新人，每班加一人巡查路线不定时。夜里多设暗桩，防偷听。”
“好。”林青看着他，“你年纪大，别通宵盯。白天我也要你清醒。”
“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躺下。”陈玄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当年北疆雪地埋伏三天，照样睁着眼杀人。这点事算什么。”
小雨在本子上记完最后一行字，抬起头。“后勤我来调度。药材分三批存，主帐、医帐、前线急救点各放一份。饭食改成四顿，保证每个人都能吃上热的。”
林青看着她，语气缓了些：“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小雨摇头，“只要大家能活下来，做什么都值得。”
命令下达得快，执行得更快。
不到一个时辰，营地就变了样。
原本堆在角落的石头全被搬了出来，十几个人围在谷口砌墙。赵刚光着膀子在泥地里踩实土基，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有人递布条给他包，他摆手拒绝，只说了一句：“先把这个墙垒起来。”
几个年轻士兵看着他干活，谁也不说话，默默跟着抬石头、夯土、插木桩。没人喊累，也没人问还要干多久。
高处的岗哨换了新位置，不再是固定的了望塔，而是分散成五个移动点。陈玄亲自带队巡查，每到一处都要检查火把数量、弓箭存量、换岗时间。有个新兵站岗时打盹，被他当场拎出来罚跑十圈。
“现在睡一分钟，将来丢一条命。”他说完就走，背影挺得笔直。
小雨在医帐来回穿梭，安排女兵分装药粉、煮绷带、分类伤员。她发现有几个人发烧，立刻让人把棉被全翻出来盖上，还下令厨房加姜汤供应。一名伤兵想偷偷归队，被她拦在门口。
“你想死吗？”她声音不大，但很冷。
“我不想拖后腿。”那人低着头。
“你现在回去，才是拖后腿。”小雨指着他胸口的绷带，“等你能自己走路，再谈归队。”
那人咬牙站了一会儿，最后默默退回床位。
中午太阳出来，照在刚搭好的箭楼上。
林青爬上最高处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地方视野开阔，一旦有动静，信号火一点就能传遍全营。他还让人在周围埋了响铃竹片，只要有人踩过，就会发出声音。
回到中军帐时，所有人都到了。
赵刚满身泥水坐在下首，衣服都没穿好。陈玄靠在角落闭目养神，手里还抓着剑柄。小雨抱着本子站在一边，脸上有些疲惫，但眼神亮着。
林青摊开地图，用炭笔画出三条线。
“第一条，防御线。明天天黑前，所有工事必须完工。赵刚你负责监督。”
“没问题。”
“第二条，警戒线。陈玄你带着老兵轮值，每两个时辰换一次路线，不准形成规律。”
“明白。”
“第三条，战斗力提升。从今天起，每天早晚各一次实战演练。阵型、配合、近身格斗都不能落下。小雨你记录每个人的表现，不合格的加训。”
小雨点头记下。
“我知道大家都累了。”林青扫了一圈，“这一仗打得不容易。可敌人不会因为我们累就停下。他们现在退了，是在等我们松懈。”
帐子里没人说话。
“我们守住这里，不只是为了自己活命。”林青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听得清楚，“是为了让更多百姓不受欺负，让更多家庭不用逃难。这条路很难，但我相信，只要我们还在，火就不会灭。”
赵刚猛地站起来，一脚踢翻旁边的凳子。“老子不怕苦！让他们来！再来一百次我也照杀不误！”
陈玄睁开眼，缓缓起身。“武者无惧老，只怕心死。我这条命，随时可以拼出去。”
小雨合上本子，轻声说：“我会让大家吃得饱，治得好。”
林青看着他们，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
他走出帐子，抬头看天。
云层压得很低，风也开始变凉。
亲卫走过来问要不要升火，他摇摇头。
“等晚上再说。”他说，“现在不能让烟遮了视线。”
远处传来锤打石头的声音，还有人在喊号子。新的陷马坑已经开始挖，深度要比上次深一尺。几名弓手正在试新做的弩机，弦拉得很紧，箭头对准山坡。
林青站在高台边缘，手里捏着一张刚送来的地形图。
这是侦察兵冒死画回来的，标出了山口另一侧的小路。那条路隐蔽，长满灌木，骑兵可以从那里绕进来。
他盯着那条线看了很久，手指一点点划过纸面。
小雨走过来，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林青忽然开口：“你觉得我们能撑多久？”
她没犹豫：“只要你不倒，我们就能一直打。”
他点点头，把图纸折好塞进怀里。
“我去看看西面的墙。”他说完就走。
赵刚正带着人搬石块，见他来了也没停手。两个人一起抬一块大石头，放到位后，赵刚抹了把汗。
“你说他们会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林青拍了拍墙，“但一定比我们想的快。”
陈玄拄着拐杖从另一边走来，脸色有点白。“刚收到消息，北面也有脚印，不多，像是探路的。”
林青眼神一沉。
“通知所有人，今晚加倍岗哨。”他看向赵刚，“墙今晚必须封顶。”
“好。”
“还有。”林青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递给陈玄，“夜里带着防身。别逞强。”
陈玄接过刀，掂了掂重量。“你还怕我死在外头？”
“我怕没人教新兵怎么活。”林青说完转身就走。
太阳开始西斜，营地里忙碌不停。
医帐门口堆满了洗净的绷带，伙房飘出姜汤的味道。一群士兵围着沙盘练习阵型变换，嘴里念着口令。赵刚站在泥地里大声纠正动作，嗓子已经哑了。
林青走到训练场边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突然，东侧了望塔传来一声短哨。
他立刻抬头。
哨兵挥动旗子，打出三个字：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