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一脚踩进泥里，脚底打滑，但他没停。身后四名队员紧跟着压低身子，贴着坡底的灌木往前挪。他们离了望台越来越远，也离营地核心区越来越近。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油纸包还在，干的。
“绕到东侧入口。”林青低声说，“走暗哨道。”
没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和衣料擦过树枝的声音。他们用了十分钟穿过最后一片林子，终于看到营地外围的铁丝网。守岗的士兵听见动静举起枪，林青立刻停下，抬手做了三下短促挥手——这是返程确认信号。
对方放下枪，掀开帘子通报。
五分钟后，林青站在指挥帐中央，手里拿着那张被油纸裹了三层的文件。帐篷里已经来了人，上级领导坐在主位，眉头皱着，面前摊开的是昨晚的防御布防图。
“你说你抓到了信使？”领导开口。
“不是抓。”林青把文件放在桌上，“是截。他在石脊坳走密道，带的是真东西。”
他打开油纸，抽出里面那张写满字的纸页，平铺在地图上。时间表清清楚楚，三支部队，两个佯攻点，一个主攻方向——戌殿。
“他们定在后天凌晨三点发动进攻。”林青指着最下面一行小字，“‘戌殿开启，血启归途’，这八个字出现在两份不同情报里，说明是行动代号，不是虚话。”
帐内一片静。
政委没说话，拿起纸页翻过来又翻过去，最后看向角落里的赵刚：“你之前负责戌殿防线，怎么看？”
赵刚站出来一步：“我们原计划是在戌殿正面设双层掩体，等他们来撞。但现在看，敌人根本不会强攻大门。他们会从石脊坳绕后，那里地势窄，我们只有一个观察哨，三天前就被撤了，说是补给困难。”
“所以他们是故意的。”小雨突然开口。她一直坐在边上记东西，这时抬起头，“先让我们觉得那边不重要，再偷偷打通路线。这不是突袭，是早就设计好的穿插。”
政委慢慢点头。
林青接着说：“石脊坳只有一条能过重装部队的路，宽不过两米，两边都是陡坡。如果我们不去那儿拦，等他们把火炮架进来，戌殿守多久都没用。”
“你是想改守为攻？”政委问。
“不是改，是抢时机。”林青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行军路线，“敌军主力还没集结完成，前锋最多再有一天就到位。我们如果现在派人在中途埋伏，打他们一个半路接应不上，能把整个进攻节奏打乱。”
帐子里又安静下来。
有人摇头：“太冒险。我们兵力本来就不够，再分一支出去搞伏击，万一主阵地被偷袭怎么办？”
“不会。”林青说，“敌人既然花了这么大功夫做假象，就不会临时变计划。他们要的是速战速决，不是消耗战。只要我们不动戌殿的兵，他们就会以为我们还在等。”
“可要是伏击失败呢？”另一人问。
“那就当没发生过。”林青说，“队伍撤回来，还能守住原来的位置。但如果我们成功了，不只是挡住一次进攻，是直接废掉他们的指挥链。”
政委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头：“我同意。”
一句话落下，所有人坐直。
“取消戌殿增兵计划。”政委站起来，声音不高，但很稳，“原定留守部队保持不动，迷惑敌人视线。另组一支突击队，由林青带队，进入石脊坳伏击区域，在敌军主力通过时实施拦截。”
他顿了顿：“行动代号，定为‘断线’。”
林青点头。
“赵刚。”政委转头，“你负责前线调度，今晚就开始调人，走夜路，别让外人察觉。”
“明白。”
“小雨。”政委看向她，“通讯、药品、干粮，所有后勤准备，二十四小时内必须到位。不能出一点差错。”
“已经在列清单。”小雨合上本子，“我会在东三区设中继站，保证前后联系畅通。”
命令很快传下去。
不到一个小时，各连队开始悄悄换防。表面看营地一切如常，巡逻照旧，灯火未熄，但实际上已经有两支精锐小队趁着送粮车队的掩护离开了主区，往南边绕行去了伏击预备点。
林青没闲着。
他在地图上标出三个可能设伏的位置，最终选定中间那段——叫“断颈坡”。那里有个九十度转弯，车马必须减速，两侧岩壁突出，适合投石和火攻。
“我们就在这儿动手。”他对赵刚说，“先放前队过去，等指挥车一进弯，立刻封路。”
赵刚蹲下来看地形图：“要不要留个活口？抓个俘虏问问后续安排？”
“不留。”林青摇头，“动作要快，不能拖。打了就走，让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怕他们有后招？”
“不是怕。”林青说，“是不想给他们任何反扑的机会。这一击必须像刀割喉咙，见血封喉。”
两人正说着，一名通讯员跑进来。
“报告！北岭二号哨发现异常烟雾，颜色偏黑，持续了大概三分钟，现在已经散了。”
林青立刻抬头：“是不是我们的人放的信号？”
“不是。我们的信号是白烟三股，这个是单柱，而且是从老鹰沟方向来的。”
帐内气氛一下子变了。
老鹰沟不在常规巡逻线上，平时没人去。除非是有联络点被人触发。
“有人进来了。”林青站起身，“或者，有人出去了。”
赵刚脸色也沉了：“会不会是那个信使还有同伙？我们抓了一个，漏了一个？”
“不一定是谁漏了。”林青看着地图，“也可能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
他转身对通讯员说：“通知小雨，立刻检查所有通讯记录，尤其是过去十二小时内的进出名单。另外，让东侧岩洞加派两人看守，没有我的手令，谁都不能靠近那个俘虏。”
“是！”
通讯员跑了出去。
赵刚低声问：“你怀疑里面有内鬼？”
林青没回答。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份已经被收进档案袋的情报，指尖在“血启归途”四个字上停了几秒。
然后他说：“我们现在做的每一步，敌人都可能知道。”
帐子里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赵刚开口：“那你还敢按这个计划走？”
“正因为这样才要走。”林青把档案袋放回桌上，“他们以为我们知道得少。我们要让他们发现，其实我们知道得多。”
他看向赵刚：“传令下去，所有伏击部队改用新口令。旧系统全部停用，包括旗语和哨音。从现在开始，只认手势和编号。”
“你要彻底切断原来的通讯方式？”
“对。”林青说，“从今天起，所有人都只听新的命令。谁要是还用老一套发信号，当场控制。”
赵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出去传达指令。
林青一个人留在帐内。
他解开外衣，从内袋取出那张最原始的油纸包，打开一角。里面的字迹清晰，墨色未晕。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折好，重新塞回去。
外面传来脚步声。
小雨掀帘进来，手里抱着一叠纸。
“第一批物资两小时后出发。”她说，“我已经安排好人，走背道，每十里换一次交接。”
林青点头。
“还有一件事。”小雨压低声音，“刚才查到，昨夜值夜班的两名岗哨，有一个是临时顶替的。原定人员突发腹痛，换了个人上来，登记名字是‘李成’，但在花名册上查不到这个人。”
林青眼神一动。
“人呢？”
“早上下岗后就回宿舍了。现在睡着，没人敢动。”
“带我去。”
林青站起身，把手伸进衣袋握住匕首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帐篷，朝着东侧营房走去。
阳光照在地上，影子很短。
他们走到第三排木屋前停下。
门口站着一个哨兵，看见林青敬了个礼。
“里面的人，有没有醒来？”
“没有，呼吸正常，像是睡得很沉。”
林青看了小雨一眼。
她点头。
他上前一步，推开门。
屋里光线暗，床铺整齐。那人侧躺着，盖着薄被，脸朝墙，呼吸平稳。
林青慢慢走近。
就在他伸手要去翻那人肩膀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开口：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