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从业许多年，从来也没有听闻过妖怪会自杀这种稀奇事。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
妖怪与人不一样，费尽心机的藏在这张府必然也会有所图谋，如今自己的图谋尚未达成投井干什么。再说他是妖怪，真要有什么危险施个法术离开便是。整个张府除了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他思虑再三，低下头去检查地上那具尸体，下头的下人们却因为张老爷的话而议论纷纷，显然大家都没有想到平时里对他们指手画脚的李管家居然会是一只妖怪。
便是张夫人也十分惊讶，“老爷你方才说李管家是妖怪？这不可能吧！”
张老爷见张夫人那表情，伸手将她轻轻往自己怀里半搂着，“夫人莫怕，这也是白少侠昨夜里同我说的。我本来是考虑这件事情倘若公布出来会让你们害怕，所以一直没有说，可是谁知道这人居然死掉了呢。”
“可是……李青要真是妖怪的话，他在咱们张府里这么久，到底为什么呀？”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听到了消息的张少爷也钻到了台子上，正从佘敏身后探出个脑袋，即好奇又害怕的看着古井那边的人跟下在检查的白宸，“佘姑娘，那人真是妖怪么？”
张老爷肯定道，“自然，这是白少侠亲口说的。小子你在这里作什么？赶紧回去上学去？”
张少爷本来想瞧个热闹，结果被自己的爹爹教育了，只好不甘不愿的被下人领走了。
等孩子走后，整个沉梦园里的气氛再次压抑起来。
白宸在地上检查尸体的情况，张老爷便在那里安慰着自己的夫人。佘敏这会儿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便壮着胆子朝古井那里看过去。可是因为白宸在那里蹲着将尸体的大部分地方都给挡住了，所以她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只能够隐约地看到一双男子的腿跟脚而已。
她看不出什么来，也不知道白宸在那里检查什么，便将目光转向张老爷与紫衣夫人，她今天穿了寻常的颜色，但是头饰仍是紫色的，大概是昨天也休息的不太好，整个脸色都十分的憔悴。
张老爷一直在安慰紫衣，大概是在宽心说些诸如此人本就心术不正这样也好之类的话，看着没什么问题。
她又转头去看亭子下头，张府的下人们平时与李青的关系一般，但是也绝谈不上有多讨厌，所以这会儿听说他居然是妖非人，都在小声议论。
一切再正常不过，只除了这个突然死去的管家。
妖怪玩儿自杀？这是套路太深，还是她的脑洞太小想不到这种事情上去。
佘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白宸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找人将尸体看管起来吧。”
“白少侠这是何意？即是妖物，难道不能直接火化了么？”
张老爷有些奇怪，“你不是说他是妖怪么？既然如此，直接火烧了便是。这样留着尸体，会不会不太妥当？”
沉梦园之所以叫沉梦园，是因为这个地方有让人迷于梦境的魔力。
白宸清冷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他身上时已经沉静了许多，“张老爷，我何时说过李管家是妖怪这种话？”
白宸这句话，仿佛一颗平地惊雷一般，整个李府的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张老爷一口咬定李管家是妖怪，所以死了人以后也不报官直接就将他这名捉妖师给叫来了。
然而白宸却否认了他的话，难道张老爷说了谎话不曾？
可他是杨柳闻名的大善人，又是杨柳商会的会长，难道还能够对自己的管家下这样的毒手？
下人们都十分糊涂，仿佛不知道白宸为什么要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大家伸着脖子，连张夫人也伸长了脖子……
白宸只好解释道，“张老爷想是昨夜喝了些酒忘记了，我昨夜说的是这李管家眼神不正，可能是妖怪，但是我定下月圆之夜除妖的原因，也是希望能够证实他是否真是妖怪。”
“可他若不是妖怪的话，您这样大名鼎鼎的捉妖师怎么会怀疑到他头上去呢？”
张老爷表示不服气。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要是搞错了的话，那可是极麻烦的。
一侧的张夫人也赶紧道，“白少侠你的意思是，现在无法确认他是否是妖吗？可为什么要将尸体留下呢？人都死了……”
张夫人紫衣想的简单，就算他真是妖怪，死了也就作罢了，总归还是入土为安的好吧。
佘敏见这些人都如此心思简单，拉拉他的衣袖，“你有什么打算，便告诉他们吧，不然大家都不会安心的。”
白宸跟张老爷简直是有根本的矛盾，一个已经认定李青是妖，一个却只是怀疑而已。现在李青已死，死无对症，说什么都不如证据来的实在。
白宸有一瞬间的迟疑，“李管家如果真是妖怪的话，那他死后也当化成真身，我想他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留着尸体，那害死他的凶手心中害怕，必然会再次回来，到时再想法子抓住它吧。”
白宸说完，走到李青跟侧，念了几句口诀，然后在他尸体上方画一道符。他还将佘敏将到跟前，“敏敏，你唱一曲花魂。”
佘敏虽然不太明白白宸想做什么，但是这个人总归不会胡来的，所以她壮着胆子走过去，轻了一道曲调悲凉的花魂。
那首曲子，不仅是捉妖师的入门曲，也是一首可以净化灵魂的安魂曲。
一曲完毕，整个张府都安静了不少。他们只怕穷奇一身都不曾听过这样悲凉的歌。
等一切都做好以后，白宸才拉着佘敏离开那古井，然后对张老爷道，“接下来请您派人搭一灵棚，然后让人守着尸体，我已在尸体上画了符，只要那妖怪靠近，必然会被震伤，到时我自然抓住他。”
张老爷点点头，扶着紫衣站的远了一些，对着几名下人道，“去办吧。”
张府虽然死了人，但是却只是一个管家，所以对张老爷跟张夫人紫衣而言，除了有些遗憾以外倒也没什么影响，至于那些下人们更多的是担心那害死了李青的妖怪，对于李青的死也表现平平。
佘敏倒是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尤其她觉得自己唱那曲花魂为李青安魂的时候，居然十分难过。如果按照那人之前的表现，她不可能会对李青有任何的好感才对。
还有白宸的反应也十分奇怪，他那么冷着一张脸干什么？
死的不过是个妖怪而已，莫非那根本就不是妖怪？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倘若那不是一个妖怪的话，那她也不应该这么难过啊。那李青就算不是妖怪也不是好人，谁知道留在李府有没有什么别的图谋。
二人安排好事情以后左右也无事，跟紫衣打听了一下杨柳镇上有些什么好玩儿的便出门了。
左右他们也应邀在这里停留，便去看看那些风土人情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出了张府以后，白宸脸色还是不对。佘敏太了解他了，这个人可是那种平时任何一件事情都不会表现出来的人，莫说是死了一个人，她都怀疑她死了白宸是不是真会难过。
二人上街以后，因为杨柳镇的百姓大部分都曾在城门口处迎接过他们，所以都对他们十分热情，他们无论走到何处都会遇到那些百姓的热情招呼。
佘敏昨晚就笑的脸都要僵了，然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对旁人的善意太过分，只能够拉着白宸出了人群，不知不觉之间，二人居然出了城。
不过也好，趁着现在四下无人，问问他在不高兴什么。
“白宸，你一个早上脸色都是臭的，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又做什么惹到你了？”
佘敏有觉悟，做事情也是有底限的，她绝不认为自己今天或者昨天睡觉之前做过什么让白宸记恨这么久的事情。
但是如果不是她的话，难道张府还有什么事情能够令他的脸色臭成这样？不应该啊。
佘敏想不出什么原因能够让白宸的表情这么古怪，白宸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她脸上的那种眉飞色舞跟活力是自己非常熟悉的，“敏敏，如果我做了一件错事，你会不会讨厌我？”
呃，没头没脑的说的这是什么话？佘敏因为他的这一句话，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
不对，准确的说，自己才是问他问题的那个人，现在居然来跟自己说什么讨厌不讨厌的话，他才是奇怪的吧。
佘敏想要瞪他两眼，再不济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给佘敏自己吞回去了，白宸的脸色太难看了。
那不是因为一夜失眠以后留下的疲劳，而是难过，发自肺腑的难过。
她只好道，“傻子，世上谁不会犯错，要是你做错事我就讨厌你，那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你岂不是要恨死我了？”
白宸叹息，“那不一样的。”
她所谓的错误，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而已，可是他所做错的那些事情，却是害了一条性命。
这本质上便不一样，怎么能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