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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死后,高俨和皇帝之位就再也没了关系,他一直看不起的哥哥高纬坐稳了帝位。搞定北周外患后,高纬集团又想起了高俨这个威胁,和士开、高阿那肱、穆提婆等人经常建议高纬,除掉高俨。

1.高俨的愤怒

亲信治书侍御史王子宜、开府仪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三人,时刻关注着和士开的一举一动,便及时告知了高俨。高俨得知后大骂:“这帮混账,倚靠皇兄的宠爱作威作福,本王没有清理门户已经是够意思了,还主动来找我的麻烦!不给这帮奴才一点教训,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高俨每次拜见母亲胡太后、朝觐哥哥高纬的时候,言语神色之间总是透露着对和士开等人的不满,从不正眼看他们。等散朝后,途中高俨碰到了和士开几人,远远的,高俨就大声呵斥:“别人修宅院早晚之间就完工了,你为什么要修几个月,巨额的资金哪里来的?“和士开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说什么,支支吾吾的。

“哼,你小心点,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等高俨大摇大摆走后,和士开后怕不已,对穆提婆说:“琅邪王的目光奕奕有神,几步路以外就咄咄逼人,往往和他打个照面,不知不觉地就出汗了,我们面见天子奏事时还不致这样。”“是呀是呀,这个小屁孩太猖狂了。”高阿那肱、韩凤等人也跟着附和。

沉思片刻后,和士开笑着说:“各位不必惊慌,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咱们可都是几朝老臣了,怕他干嘛?琅琊王仰仗着不过是皇弟这一身份,可以随时出入宫门。咱们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打发到北宫居住就行了,只要他远离太后和陛下,时间一长,要除掉他,还不是我们几个一句话的事情?”

听和士开这么一分析,其余人都得意地笑起来。和士开几人找到高纬,以高俨年岁渐长,不方便住在宫中为由,建议把他掉住北宫,五天一次上朝,不能随时去见太后。高纬本来就对这个强势弟弟没有好感,看到和士开等人要搞高俨,也就答应了。

高纬下令,授高俨太保,兼御史中丞、京畿大都督,入主北宫。听说自己被调住北宫,高俨知道这是和士开搞得鬼,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听到“北宫”二字,王子宜的脑子飞速转动着,立刻就转忧为喜:“殿下,下官要恭喜您了,这次和士开是弄巧成拙了!”高俨一脸疑惑地看着王子宜,高舍洛、刘辟强也是面面相觑。

“北宫是什么地方,那里有武器库呀!而殿下又是京畿大都督,拥有保卫京城安全的实权。”

这下,高舍洛、刘辟强才回过神来,手舞足蹈,对着高俨说:“对呀,殿下,咱们可以带着军队和武器,向和士开发难!”

“好好好,本王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哈哈,该死的和士开,咱们走着瞧!”高俨也面露喜色。

几人正讨论着,突然高纬的圣旨就到了,说是让高俨转住邺城之外,并卸任京畿大都督一职。和士开集团也不是没有聪明人,韩凤本来就是禁军头目之一,他就突然想到了北宫武器库的事情,便很快告知了和士开,和士开这才重新找到高纬,表示要把高俨调出邺城。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高俨猝不及防,当着皇帝使者的面就要发作,却被王子宜拦住了。等使者走后,刘辟强、高舍洛说:“这一定是和士开的离间之计,殿下可千万不能离开北宫去城外,否则我们就是待宰的鱼肉了。”“阴险的和士开呀,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高俨恶狠狠地说。

“杀和士开容易,一个大力士就可以做到,但和士开树大根深,党羽众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还是有难度的。殿下,我们需要找盟友。”王子宜一语中的。

经过几人的分析,大家得出结论,还是得去联络之前的“倒和集团”元文遥、冯子琮、娄定远等人,虽然他们的领袖高睿被害了,但他们依然在朝中有不小的势力。高俨决定,亲自去拜访几人。

高俨找到姨父冯子琮,开门见山:“和士开弄权,天下怨恨,我想除掉他,怎么样?”冯子琮虽然在之前的权力斗争中败落下来后,与和士开保持着表面的和平,实际上他并没有心服口服,一直在找机会干掉和士开,他通过韬光养晦,重新回到了侍中的岗位上。

“除掉和士开后,殿下打算怎么做?”冯子琮不动声色地问。

“皇兄懦弱,被小人蒙蔽,我要将小人全部清除。”高俨脱口而出。

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小孩,说着这样的豪言壮语,冯子琮不禁暗自称赞。冯子琮一直也认为高俨比高纬更适合当皇帝,所以也就表示支持高俨。当然,作为老油条,冯子琮也留了一手,他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并不会马上选边站队。二人简单地做了分工,迅速开展行动。

高俨让王子宜上书弹劾和士开的罪责,要求收监和士开;冯子琮则利用侍中的职务之便,把王子宜的奏书夹在其他大臣的文书中一起上奏给高纬。高纬也就十五岁,正是青春期,正搂着穆黄花妹妹亲热呢,根本没有心思仔细去详细看内容,于是就画圈同意了。

侥幸拿到了高纬的批准,高俨仍然以京畿大都督的身份,把领军将军厍狄伏连喊来说话:“刚接到皇上的命令,让领军捉拿和士开。”厍狄伏连将信将疑,和士开这么得宠,皇帝怎么可能突然翻脸诛杀他?退出来后,厍狄伏连去找到了冯子琮,希望他再次上报高纬确认。

冯子琮平淡地说:“琅琊王已经接到了陛下的敕令,陛下亲自批准同意的,就不用再劳烦陛下了。”

“哦哦,好的。”

厍狄伏连这下相信了,于是征调京城戍卫队,埋伏在神虎门外,并告诫守门人不要让和士开进神虎门。高俨为了确保厍狄伏连不掉链子,让王子宜也去门外监督。

2.和士开之死

571年七月二十五日,清晨,秋季,和士开按常例到宫中早朝,一心想着去督促高俨离开北宫,没注意神虎门的情况。到门口后,厍狄伏连上前握住他的手说:“今天有一件大好事。”

“大好事?”和士开一脸问号。

王子宜递给和士开一封信,说:“皇上有敕令,叫你去到台省相见。”

和士开知道王子宜是高俨的人,他心存警惕,想打开信件查看,却没有时间。厍狄伏连已经让士兵们围上来,面无表情大声说:“来呀,护送和大人去御史台。”

和士开感觉不妙,大声叫喊着,却被士兵们架着往前推,无法动弹。等来到御史台办公点后,厍狄伏连下令把大门一关。只听“哐”的一声,和士开的心也随着那道大门掉到了地上。厍狄伏连一挥手,和士开被士兵绑在木桩上。和士开平时嚣张惯了,到了这一刻却瘫软了,有气无力地说:“你,你们要干什么,陛下呢,我要拜见陛下!”

高俨在帘幕后面,听和士开这么说,怕夜长梦多,立刻给冯永洛使了个眼色。

“呵呵,和士开,你罪大恶极,正是陛下让我来杀你!”都督冯永洛提着刀,从帷幕中快步走来。

“冯永洛!”和士开暗叫不好,他知道,冯永洛可是高俨的亲信侍卫。想跑,可身体已不听使唤,一声惨叫后,冯永洛的刀穿透了和士开的胸膛,和士开张着大嘴,缓缓倒下去。在和士开闭眼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帘幕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高俨,高俨极度兴奋,脸部都扭曲了,像一个魔鬼一样,朝着自己。

煊赫一时的和士开,把高湛、高纬哄得团团转的和士开,和胡太后一起乱搞的和士开,曾经整治过祖珽、冯子琮、徐之才、高元海的和士开,参与杀害高孝琬、高孝瑜、高睿的和士开,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哈哈哈,你这条狗,也有今天!”高俨笑得前俯后仰。

厍狄伏连、冯永洛前来请示,下一步怎么办。高俨看着和士开的尸体,不经意说:“他都死了,事情不就完了么,还要怎么办?”毕竟高俨还小,他哪里知道权力斗争就是一条道走到黑呢?王子宜、高舍洛等人劝道:“事已至此,不能停下来,和士开的党羽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高俨恍然大悟:“对呀,咱们后退就只有死路一条。”高俨拔出佩剑,大声喊:“将士们,跟我进宫,我们要把陆令萱、穆提婆等党羽全部杀掉,为民除害,把政权奉还给陛下。”即便高俨对高纬的皇帝之位觊觎已久,但他在公开场合是不会乱说的。

“好!”士兵们齐声高喊。高俨把北宫的武器分发给士兵们,带着三千多士兵朝着千秋门进发。

3.千秋门事变

和士开被杀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高纬这里,高纬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弟弟高俨在向自己宣战,小事糊涂不要紧,关键时刻得清醒。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种事情是打小就耳濡目染的,生来就刻在骨髓里的。高纬召集陆令萱、韩凤等人商议,结果,陆令萱几人平时的威风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吞吞吐吐直哆嗦,他们一直在想和士开死时候的惨状,并且认为自己很快就是下一个和士开。

胡太后听说是高俨在搞事,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就对高纬说:“都是一家人,把你弟弟召见进来,我要问问他。”

于是,高纬叫来刘桃枝,让他带领八十名禁军去千秋门,召见高俨。

高俨刚到千秋门,就看到刘桃枝出来了,他咬牙切齿,他知道高家许多皇族都被刘桃枝杀害了。刘桃枝虽然是北齐皇家御用杀手,看似心狠手黑,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就像那些小混混,都是纸老虎,只要遇到比自己还横的人,马上就怂了。高俨叫士兵们严阵以待,自己也拔剑怒目而视。

果然,面对对面的三千人,刘桃枝这八十人觉得自己矮了半截,心里发慌。刘桃枝还离很远就惶恐地向高俨行礼:“不知殿下带军到千秋门是何用意,陛下特地差遣我来问。”高俨可不跟你客气,高呼:“和士开作乱,本王奉命诛杀和士开及其党羽,来呀,把刘桃枝给我拿下。”八十名禁军看到对方冲了过来,各自都纷纷逃命了。

如此一来,刘桃枝就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反绑住了。高俨正要砍死刘桃枝,王子宜跳出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殿下,现在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刘桃枝该死,但他毕竟代表陛下,杀了他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高俨觉得有道理,就把刘桃枝给关押起来。

退下来的禁军,很快报告给了高纬。高纬又想到了冯子琮,他知道冯子琮平时和高俨走得近。冯子琮来到高俨面前,代表皇帝责问高俨,并且让他前去觐见高纬。高俨一看,冯子琮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居然还代表皇帝来召见自己,暗自骂这个老狐狸骑墙观望,利用自己。

高俨提出了要求:“和士开的罪行实在应该万死,他逼迫先帝退位,又让母后出家当尼姑,臣才假托陛下的诏命将他杀死。皇兄如果要杀臣,臣不敢逃避罪责。如果能宽恕我,希望派乳母来迎接,臣就去见太后和陛下。”

“逼迫先帝退位”,是指高湛听从和士开的劝说当太上皇的事情;“母后出家当尼姑”,指的是和士开和胡太后乱搞,宫中风言风语,胡太后经常出入寺庙以躲避;乳母指的就是陆令萱,高俨想骗她出来杀死她。

对高俨的喊话,陆令萱听得真切,她也不傻,拿着刀躲在高纬的背后瑟瑟发抖,死活不出去,哀嚎道:“陛下,前往别听信琅琊王,琅琊王一定会杀了我的。”胡太后听高俨把自己的丑事公之于众,也是满脸通红,一言不发。至于穆黄花,她现在已经哭成了泪人,不知道何去何从。

高纬看了看,身边只剩下韩凤了,于是让韩凤去召见高俨。刘桃枝被自己绑了,冯子琮被?了,现在又来了韩凤,高俨觉得也差不多了,就打算进去拜见皇帝。“殿下,如果不杀掉陆令萱和穆提婆,他们一定会报复的,你不能去呀。”刘辟强哭着拉住高俨的衣服。

高俨想了想,陆令萱跟和士开一样可恨,必须杀掉才行,于是就在千秋门迟疑下来。和士开一死,最高兴的是死敌高延宗。高延宗的大哥高孝瑜、三哥高孝琬都是因和士开而死的,按理他才是最该刺杀和士开的人,因工作原因一直被排挤在地方上,没想到堂弟高俨却果断下手了,他是出门仰天大笑,因四哥高孝瓘赋闲在家,高延宗便第一时间找来二哥高孝珩,表示要去看热闹。

高孝珩、高延宗二人从西面走过来,看到高俨、高纬剑拔弩张,难免幸灾乐祸,乐见其成。于是,高孝珩怂恿道:“兄弟,都到了门口了,怎么不打进去?”高俨还没说话,刘辟强叹气说:“兵太少了。”高延宗环顾四周,摊手对高俨说:“孝昭帝杀杨愔的时候不过几十人,你们现在有三千人,怎么能说少呢?”

高俨血气上涌,觉得有道理,叔叔高洋、高演,老爹高湛都是靠政变上台的,为什么自己不可以?高俨下定了决心,不住点头。高延宗很满意地看着高俨,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对高俨低声说:“当今北齐,最有权威的莫过于段氏和斛律氏,你为何没有找此二人帮忙?”

高俨醍醐灌顶,立刻派王子宜去找斛律光。为什么不同时找段韶呢?段韶现在病入膏肓了,就差一口气。高孝珩、高延宗事不关己一般走后,高俨开始召集将士们谈话,表示要强攻千秋门,并开启了动员讲话。

事态紧急如此,高纬绷不住了,直接哭着对胡太后说:“如果还有缘分,再见家家;如果没有缘分,儿子就和您永别了。”“家家”是高纬对胡太后的亲昵称呼,就像他称呼陆令萱为“姊姊”一样。

胡太后泪流满面,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抱着高纬哭。这时候,一旁哆嗦许久的陆令萱突然灵机一动,她对高纬说:“陛下,我们为何不召见斛律光,他可是国丈呀,我们之前让斛律皇后收养了太子,斛律光一定会知恩图报的。”

高纬眼前一亮,对呀,怎么把岳父给忘了?于是,高纬让韩凤去召见斛律光。

此刻,斛律光将是决定北齐政权更迭的关键人物,他的选择会直接左右北齐的皇帝人选。听王子宜说,高俨已经把和士开杀了,斛律光哈哈大笑:“这真的是龙子所为,不同凡响呀!”王子宜以为斛律光很欣赏高俨,心中有了九成把握。

没想到,等韩凤传达高纬的口谕后,斛律光毫不犹豫选择了进宫帮助高纬,把王子宜晾在一边。斛律光为何要如此选择?斛律光虽然不满意高纬宠信和士开、陆令萱等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废立皇帝,他们斛律家世受国恩,一心只想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没有政治野心,这就是他们做人的底气和原则。

斛律光相信:只要我不辜负皇帝,皇帝一定不辜负我。斛律光想的是要去帮助高俨、高纬兄弟和好,并不是要帮高纬杀了高俨。

来到长巷,斛律光看到高纬正在召集四百侍卫,给他们分发铠甲和武器,准备和高俨火拼。高纬见到斛律光,就委屈地说:“岳父,您可来了,大齐的天下就靠您拯救了。”斛律光自信地说:“陛下莫急。小孩子们动干戈,刚一交手就会乱了阵脚。俗话说:‘奴仆见主人,心里就沮丧。’陛下应该亲自去千秋门,琅邪王一定不敢行动。”

高纬想了想,这下有斛律光的撑腰,他就答应了。

斛律光走在前面做前导,远望着千秋门高俨一伙,大声喊道:“天子来了。”

正如斛律光所言,奴仆见到主人心里就沮丧,下属看到领导就弯腰。这就是权力的能量,在权力压面前,不管你平时如何嚣张,看到位高权重的人自己就得矮半截。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惧怕一些领导,并不是他有多么高的威望,而只是害怕他屁股下的位置;动物们并不怕狐狸,而是怕狐狸背后的老虎,所谓狐假虎威正是如此。

斛律光的气场,那可是能让边境的敌人吓破胆的,更何况高俨这个初一的学生?看高纬有斛律光坐镇,高俨一伙怕得纷纷散去,只留下刘桃枝被捆着在一个角落。“斛律将军,快救救我,我是刘桃枝呀。”斛律光路过时,刘桃枝高呼。

斛律光自然认识刘桃枝,还知道他是皇帝们最爱的刽子手,向来瞧不起他。只因刘桃枝是皇帝喜欢的人,斛律光既然选择了帮皇帝,也就叫人去砍断了刘桃枝身上的绳子,将他释放。

这时间,高俨在干嘛呢?一方面高俨无处可逃,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不动弹。

高纬在桥上勒住马远远地呼叫高俨,高俨还站在原地不敢靠前,斛律光上前劝说:“天子的兄弟杀一个人,有什么可害怕的!”

高俨还是六神无主,斛律光就抓住他的手,硬拉着他向前。斛律光给高俨求情说:“琅邪王年轻,肠肥脑满,行为轻率,等到年龄大了,自然不会这样,希望陛下能宽恕他的罪过,和好如初才是。”高俨没了之前的气势,高纬拔出他所带的佩刀,用刀环对他的头乱砸,过了很久,才放了他。“脑满肠肥”这个成语,就是斛律光发明出来形容高俨的。

凭着高纬的柔弱,斛律光的说情,高俨捡了一条命,但他的团队成员就没那么幸运了。高纬下令,把厍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冯永洛全部抓起来,在后园将他们肢解,然后在都城大街上暴尸示众。

高纬还不解气,表示要把高俨府里的文武官吏全部杀死。斛律光说:“这些人都是达官贵人的子弟,杀掉他们,恐怕引起人心不安。”赵彦深也劝阻:“《春秋》里说,军队不听从命令,责任在领兵的将帅,还请陛下区别对待。”高纬也认为有道理,于是区别情况对他们分别判罪。

4.高俨殒命

另一边,胡太后责问高俨为什么要起兵进攻千秋门,还有谁参与这次事件。高俨的智囊们全被诛杀了,他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冯子琮,于是一脸无辜地说:“是冯子琮教我这样做的。”胡太后大怒,自己的妹夫居然离间两个亲儿子,于是派人用弓弦将冯子琮绞死。

高俨知道,以高纬的脾气是不会弄死自己的,不然自己早死了;胡太后是亲妈,也不会害自己。但陆令萱和穆提婆等人,每次看到自己都充满了仇恨的眼光,于是,高俨就像胡太后哭诉,希望母亲保护自己。之后,胡太后常常把高俨安置在宫中,每次吃饭都亲自先尝一尝,怕人毒死高俨。

九月十四日,一代名将、“北齐三杰”之一的段韶,油尽灯枯,病死,相比与另外二人,他的结局是最好的。段韶也是北齐开国功臣中,善始善终的一个,非常幸运了。

眼看自己平安度过了两个月,陆令萱终于要开始复仇了。

二十日,找准了机会后,陆令萱对高纬说:“人称琅邪王聪明勇敢,当今无敌;但看他的相貌,几乎不是臣下。自从他独断专行杀和士开以来,常常怀有恐惧之心,应该及早作出打算。”

“对对对,陛下,您是宽恕了琅琊王,但人心不可测呀,谁知道琅琊王在想些什么?”穆提婆补充说。高阿那肱、韩凤也劝说高纬动手。高纬犹豫不决,他想到了和士开之外的另一个宠臣:祖珽。要说到智谋,祖珽敢说第二,其他宠臣不敢说第一。

高纬想到高俨的勃勃野心,想到那天的千秋门事件,他就寝食难安,但他又不想担负杀兄弟的恶名,于是向祖珽坦白了心迹。

和士开死后,祖珽以宫廷力量的代理人自居,以和士开的继承人自居,以皇帝的保护者自居。所以,祖珽的态度可想而知。祖珽对高纬说:“陛下,您知道周公诛杀管叔、季友毒死庆父的故事么?管叔不杀,周朝难安;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为了天下大局,陛下,有些事不得不做。”

高纬只是叹了一口气:“也罢,只得如此。”

知道胡太后一直保护着高俨,高纬便以派高俨出差晋阳为借口,让右卫大将军赵元侃在路上诱捕高俨。没想到,赵元侃并不配合,他说:“臣以前侍奉先帝,看到先帝喜欢琅邪王。现在我宁愿被杀,不忍心做这种事。”高纬一气之下,把赵元侃贬为豫州刺史。

既然决定要做了就不后悔。高纬害怕时间一长,赵元侃就会把消息泄露出去,于是打算尽快下手。

九月二十五日,高纬对胡太后说:“母亲,我明天打算和三弟一起去打猎,缓和下兄弟关系。”看高纬一脸的笑容,胡太后觉得很欣慰,也就答应了。

打猎的时候,高俨处处提防,致使陪同打猎的韩凤没有机会下手。于是,高纬打算晚上等高俨放松警惕再动手。

深夜时分,高纬派人召见高俨,高俨觉得这么晚了,肯定事有蹊跷,于是不敢去。此时,胡太后已入睡,陆令萱作为女侍中,她的任务就是做好皇帝的服务工作,开口安慰道:“兄长叫你呢,孩子你为什么不去呢?”听陆令萱这么和声细语,高俨也就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心想:如果哥哥要杀我,白天打猎的时候,我是躲不过暗箭的。

于是,高俨出了门,走到长巷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成年人:刘桃枝。刘桃枝一脸坏笑,拦住了去路。高俨大喊:“母亲来救我,兄长来救我!”刘桃枝迅速捉住了高俨,把他双手反绑起来。“刘桃枝,本王后悔在千秋门没有······”话没说完,高俨的嘴就被刘桃枝用衣袖塞满堵住了。

刘桃枝把高俨的袍子翻过来蒙住头,将他背出来,走到大明宫时停了下来。刘桃枝开始对高俨拳打脚踢,高俨血流满面,奄奄一息,最后刘桃枝一用力,就把高俨的手脚给折断了,高俨当场毙命。高纬派人去告诉胡太后,说是高俨被强盗所杀,胡太后昏死过去,被人扶回了殿中。高俨四个遗腹子,也全被高纬处理掉。

5.风流胡太后

高俨死后,胡太后日夜以泪洗面,她知道所谓的“强盗”就是高纬派的人。曾经自己和高湛都产生过用高俨来代替高纬做皇帝的想法,这是高纬对自己的报复。现在的胡太后心如死灰,老情人和士开死了,儿子高俨死了,儿子高纬又对自己处处提防,想想真没意思。

胡太后进出寺庙就更频繁了,时间一长,她在相轮寺里重新点燃了自己,她遇到了主持昙献。昙献年纪轻轻就当了主持,不是佛学造诣有多高,而是他宣扬一套特殊的“密法“,可以普渡众生、荣登极乐:他选取了许多美貌的男女作为弟子,本着因材施教的原则,对于男徒弟他就授戒、传法;而对于女弟子,则亲自在密室里为她们按摩腹脐、上下其手,并美其名曰“过气“之法。

实际上,昙献搞的那一套就是房中术。胡太后遇到昙献,那就是干柴遇到了烈火,很快两人就搞到了一起。

一番云雨之后,胡太后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高湛,于是她问昙献:“献献,我这种行为玷污了佛门清净地,将来会被打入哪一层地狱?“昙献深知女人心,他亲吻了胡太后的额头,安慰道:“太后是天上的仙子,只因思凡才会堕入尘网;而贫僧就是那龙华会的仙客,正该与您温存纠缠。你我重逢是前世的宿缘,佛祖又怎会怪您呢?“

“讨厌!”胡太后娇羞地倒在了昙献怀里,于是又开始了一顿折腾。

此后,胡太后进出相轮寺更加频繁,甚至把高湛生前的龙床也搬到寺庙和昙献一起享用,可能胡太后觉得这样更刺激,更有感觉。胡太后也是女人,她也需要男人的关心爱护,她也需要爱情,她也要为爱痴狂。

胡太后这么疯狂的举动,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僧人们都戏称昙献为太上皇,这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高纬耳中了。高纬本来不太相信,后来在看望胡太后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尼姑在胡太后身旁,看样子还挺俊,于是就下令把两个尼姑召来谈话,结果一接触才发现,原来两个尼姑是男儿身。

这下,胡太后的风流韵事就不打自招了,高纬发怒了。自己老妈居然跟这些和尚搞到一起,皇家脸面何在?

十月十五日,高纬就派人把昙献等人全部抓起来处死,胡太后不敢去求情,她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只是一边呼唤着“献献”,一边默默流泪。至于胡太后,高纬利用大风天气这种异常现象为借口,对外谎称“邺城有变”,为了太后的安全,就把胡太后囚禁在北宫,并且禁止所有的亲属都不得去见胡太后。

情人都死了,自己也被限制人身自由,对于高纬这个仅存的儿子,胡太后试图拉拢一下关系,于是亲自做饭叫高纬来吃,不过,高纬并不领情,眼见胡太后不能给自己母爱,高纬想到了陆令萱这个奶妈。陆令萱的一切待遇都跟太后一样,对高纬的溺爱和照顾更加无微不至了。

鉴于上一次和陆令萱合作杀死了高俨,祖珽觉得需要进一步拉拢和陆令萱的关系,于是他向高纬建议,册封陆令萱为太后,并对高纬说:“陆令萱虽然是个妇人,其实是个豪杰,自从女娲以来,还没有这样的人。”高纬没想到祖珽居然为了拍马屁,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也就是笑笑没搭理他。

虽然当太后的事情没有了下文,但陆令萱还是领了祖珽的人情,在高纬面前说:“祖珽是真正的人才,是我们大齐的国宝,理应重用呀陛下。”

就在这种互相吹捧下,高纬把祖珽任命为左仆射,陆令萱为右仆射,辅助尚书令唐邕开展工作。和士开死后,高纬又把之前被排挤的高元海等人召回了中央任职。

北齐政坛因为和士开被杀而风云突变的时候,北周也正在酝酿着一场针对着宇文护的阴谋。

6.天机已到

572年三月初一,这一天发生了日食。

当时,宇文邕正在和王褒、庾信、殷不害、宇文招等人正在下象棋,突然经历了日食,宇文邕不由得脸色沉重,自言自语道:“天象有变,应该会应在人事上,不知道会不会是朕。”“陛下礼贤下士,勤政爱民,不必担忧,我们不妨找庾大人来,一问便知。”宇文招说。

宇文邕找来天文学家庾季才,屏退了众人,就这次日食现象发出了请教:“朕是不是应该发布罪己诏?”庾季才掐指一算,不经意地说:“日食发生,这是上天的警示,陛下您励精图治,天象不会应到您的身上,需要诛杀三公级别的大臣,来平息上天的怒火。”

宇文邕心头一喜,心里想着:“看来诛杀宇文护的机会到了。”宇文邕把玩着桌上的象棋,十二年了,宇文邕整整隐忍了十二年,这十二年中,他小心翼翼对待宇文护,任凭宇文护对外发动战争,任凭宇文护折腾,他只是干一些新修水利、附庸风雅的事情,为了隐藏锋芒,他还发明了象棋这个东西,天天沉迷其中。

“皇兄,上天已经发出警示了,咱们不能再等了,赶紧诛杀宇文护吧。”庾季才刚走出去,宇文直就迫不及待从屋内走出来了。宇文直自从沌口战败后,被宇文护免去了职务,心中一直很不爽,反过来想要取代宇文护,多次劝说宇文邕动手。

宇文邕一直对这个左右逢源的亲弟弟不怎么喜欢,毕竟是亲弟弟,而且是鲜明反对宇文护的人,他是不会拒绝的,只是低声嘱咐:“我知道了,老六,这件事切不可走漏风声,你把他们叫来吧,我们好好商量下。”

“好嘞,四哥,就等你这句话。”说罢,宇文直就出去了。

这么多年来,宇文邕从来没有忘记和宇文护的仇恨,从来没有忘记大哥宇文毓、三哥宇文觉是怎么被害死的。既然决定要动手,那就需要周密的策划,宇文邕口中的“他们”是: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人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

王轨出自太原王氏,性格深沉有度量,宇文邕继位后,他就一直伴随左右,从一名侍卫做起;宇文神举、宇文孝伯是宇文邕的同宗。可以看到,除了反水的宇文直,宇文邕这次用的人是新面孔,既不是诗词唱和的王褒等人,也不是宇文护平时的政敌窦炽、贺若弼、杨坚等。只有提拔新人,施加恩惠,他们才能对自己死心塌地。

人到齐后,宇文邕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几位都是朕看重的心腹,平时一直伴我左右,也曾多次劝朕铲除权臣,现在时机已到,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宇文直最先发言:“周齐两国的战争刚结束不久,宇文护前段时间回到同州处理军务,我们正好好好谋划大事,等他一回来咱们就动手。”宇文神举担忧地问:“杀宇文护简单,宇文护的众多党羽怎么处理?”

“宇文护的党羽虽然多,但敌人更多。宇文护把持朝政十余年,飞扬跋扈不得人心,朝中许多志士仁人都被打压,铲除宇文护必然得到多数人的赞同。陛下,下手吧。”宇文孝伯说。宇文孝伯是宇文深的儿子,和宇文邕同岁,二人又是同学,宇文邕接着讨论学问的名义,让宇文孝伯跟着自己,宇文护从来也没怀疑。

宇文邕点了点头,看了看王轨。

王轨分析道:“宇文护虽然连弑三帝,却一直没有公然称帝,为什么?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六柱国中的独孤信、赵贵就不必说了,他们是被宇文护杀害的,他们的家族自然反对宇文护;侯莫陈崇虽然因陛下而死,但他们家族一直把仇恨归罪于宇文护;李弼的子孙,一直和宇文护没有瓜葛;李虎的儿子李昞是独孤信的女婿,他一直对宇文护也是耿耿于怀;于谨虽然支持过宇文护,但他生前也备受陛下尊崇。可以说,六柱国及其后代,宇文护是没办法控制的。

“李远被宇文护逼死,陇西李氏痛恨宇文护;贺若敦被逼死,贺若弼痛恨宇文护;杨忠被打压,杨素被斥责,弘农杨氏痛恨宇文护;汾北之战,韦孝宽想加强边防以对抗北齐,被宇文护拒绝······可以说,宇文护基本上得罪了一切实权人物。

“至于其他勋贵大臣,不过是在骑墙观望,这些人虽然不是盟友,但一定不是敌人,陛下只需要是施以恩惠即可拉拢。宇文护执政以来,对齐发动的三战皆败,威信扫地,他现在的地位一落千丈,除掉他不过是顺水推舟那么简单。至于侯龙恩、刘勇、尹公正、辛昂等这些宇文护的亲信,他们在朝中也没有多大的势力,铲除他们不会有什么阻力。

“陛下,您登基以来礼贤下士,天下的名士王褒、庾信、韦夐等等都归心于您;您夙兴夜寐勤于政事,天下百姓都歌颂您的恩德,文武群臣崔猷、窦炽、尉迟迥、韦孝宽等都愿意为您赴汤蹈火。齐国方面已经诛杀了权臣和士开,梁国方面,我们又通过三州之地极大地拉拢了他们。您除掉宇文护,一定能得到天下人的欢呼。”

王轨说的“梁国”,也就是萧岿的西梁政权。在华皎之乱中,西梁被南陈夺取了大量土地,宇文直为了表示歉意,之前建议宇文邕送三个州的土地给西梁,以巩固西梁国防,以为北周的屏障。

“王大人,你分析的头头是道,朕很是欣慰呀,”宇文邕听后喜不自胜,毕竟压抑太久了,又问,“既然要杀宇文护,具体怎么做呢?各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轨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具体怎么做。这时候宇文直笑了:“要打败一个人,首先要利用他的弱点!”宇文邕默默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宇文护的孝顺在咱们大周是出了名的,自从他母亲阎姬死后,他一直把太后当成是母亲,每次回朝必定参见太后,皇兄只需要在含仁殿安排几个人,趁其不备就可以拿下宇文护。”宇文直轻描淡写地说。

宇文邕没想到宇文直竟然要利用自己母亲,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皇兄,母后一定能理解我们的,机不可失。”宇文直似乎从宇文邕的沉默中找到了原因,于是劝得更加急切。王轨等人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纷纷表示认同,宇文邕勉强地说:“你们先下去,朕找太后试试吧。”

晚上,宇文邕去含仁殿拜见母亲叱奴太后,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叱奴太后很爽快就答应了,她说:“邕儿,宇文护嚣张跋扈太长时间了,为了大周的前途,我们是应该除掉他,母亲全力支持你和直儿。”得到太后的同意后,宇文邕才召见宇文直,二人详细部署计划。

7.刺杀宇文护

三月十四日,宇文护从同州回到了长安,宇文邕在文安殿召见了他。

“兄长,辛苦了。”宇文邕对宇文护行了礼。宇文邕每次见到宇文护都会行礼,宇文护早已习惯。

“为陛下服务,为大周效劳,我在所不辞。”宇文护说着套话,一脸地疲惫,连续三次的失败,他也很没面子。

“太后有段时间没见到兄长了,希望能和兄长说说话。”

“是呀,我也该去见见太后了,太后身体还好么?”说到这里,宇文护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哎,”宇文邕皱着眉头,“母后年事已高,很喜欢喝酒,我经常劝她,她却不听。兄长今日觐见,希望你能劝说她。”说罢,宇文邕从怀里掏出了《酒诰》递给宇文护:“就用这个来规劝母后吧。”

宇文护接过来一看,笑着说:“没想到陛下准备得还挺周道,放心,我会努力的。”于是,宇文邕、宇文护一前一后来到了含仁殿。像往常一样,叱奴太后给宇文护赐座,宇文邕则默默站在一旁,宇文护先是一番嘘寒问暖,然后就掏出了《酒诰》,开始一字一句地读。

就这时候,只觉得脑袋后面一阵剧痛,宇文护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手里的《酒诰》也落在地上。看目的达到了,叱奴太后急忙离开现场,回到了内室。宇文护一脸痛苦,用手抱着头,这才看到宇文邕手中拿着玉笏出现在他身后,一脸地愤怒。

“你给我过来,砍死他!”宇文邕指着一旁的太监何泉。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何泉也被吓到了,听皇帝的命令后,笨拙地抽出了刀,对着地上的宇文护砍了几下,也没有砍中要害,这时候宇文护明白了怎么回事,恶狠狠地瞪着宇文邕,一边挣扎爬起来,一边质问:“我以为这么多年的相处,你对我已经释怀了。”

“六弟何在?”宇文邕大喊。

一看情况不对劲,躲在门后的宇文直突然冲了上来,夺过何泉手中的刀,向宇文护的心脏猛刺过去。宇文护用手握着刀刃,对宇文直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宇文直也不废话,把刀从宇文护的胸膛抽了出来,鲜血也洒落一地。宇文护倒在了血泊中,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宇文邕蹲下来,隐约听到宇文邕说什么“大哥,三哥,我为你们报仇了”,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宇文护,后三国时代第一权臣,魏晋南北朝第一屠龙高手,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他在临死的一定想不通,为什么宇文邕隐藏得这么深?为了杀自己居然隐忍了十二年!正是这十二年,宇文邕像是温水煮青蛙,慢慢地消除了宇文护的戒心,慢慢地瓦解了宇文护的党羽,慢慢地培养了自己一大批忠实追随者。如果说北齐第一影帝的高洋,那北周第一影帝就非宇文邕莫属了。

总体来说,正如王轨所言,宇文护是没有实力自立为帝的。宇文护的作用就是从宇文泰手里平稳交接宇文家族的权力,巩固宇文家作为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的领袖地位,让宇文家拧成一股绳以对抗其他贵族。刚开始,宇文护的计划是成功的,宇文泰也没看错人,宇文护通过一番合纵连横,确实打压了赵贵、独孤信家族,拉拢了于谨一系,将皇权牢牢掌握在宇文家。

后来的事情,超出了宇文护的掌控。一方面是宇文邕的坚韧不拔,温水煮青蛙让宇文护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宇文护自己折腾了三次对齐战争,让自己威信扫地。此消彼长之间,宇文护再也无法成为关陇集团的利益代言人,他的出局只是时间问题。宇文护到底主观上想不想当皇帝呢?谁能抵挡皇权的诱惑?正常人都会想。三次战争失利后,宇文护就不敢再想了。

孙子有言:“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最牢固的碉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宇文邕就是一直等宇文护犯错误,只要宇文护犯错,自己胜利的机会就来了。

假如,宇文护对外战争节节胜利,甚至在他的带领下灭掉了北齐,那不用说,手底下哭着喊着让他称帝的人数不胜数。不过,宇文护的运气差了点,没有取得这样辉煌的战绩。宇文护一死,关陇贵族集团立刻就抛弃了他,转投宇文邕,宇文邕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他也最终代表关陇贵族集团,迈开了一统天下的步伐。

为什么权臣那么容易就被扳倒了呢?权臣这个职业真不好干。除非篡位当皇帝,否则等待权臣的只有死亡,因为得罪了太多人,只要有风吹草动,那些被迫或者主动靠近你的人都会离开,没有了众人的支持,权臣不过是光杆司令而已。所以,董卓、尔朱荣、和士开、宇文护的下场都不好。

大功告成后,宇文邕立刻对殿外等候的宇文神举喊话,让他传召宫伯长孙览,长孙览是长孙稚的孙子、长孙绍远的儿子,现任皇宫侍卫长。长孙览进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聪明人都知道现在是表忠心的最好机会。于是,长孙览带着皇帝的圣旨,迅速将宇文护在长安的四个儿子、五个弟弟以及侯龙恩、尹公正、刘勇、辛昂、薛善等死党,全部抓捕并杀死。至于宇文护其他因公在外地的两个儿子,宇文邕也派出宇文盛前往下达赐死的命令。

宇文盛?不就是向宇文护告发赵贵的那个宇文盛么?是的。这就是宇文邕的用人之量。宇文盛虽然帮过宇文护,不代表他就是不能争取的人。所谓政治就是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变得多多的。经过十二年的潜伏,宇文邕显然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四哥,齐王怎么办?他可是宇文护的党羽。”宇文直装腔作势地看着宇文邕。宇文直向来嫉妒齐王宇文宪,这次宇文护倒台,必定引起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宇文直就想取代宇文宪的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

“老六,宇文护刚死,人心未稳,我们不能扩大打击面,老五平时的为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是宇文护的党羽。”宇文邕知道宇文直的心思,虽然宇文宪确实应该要打压一下,但不至于杀死,就直接回绝了宇文直的要求。宇文宪确实不算是宇文护的党羽,不过就是跟着宇文护打了几次战争而已,最多是上下级关系。宇文宪平时很低调,夹在宇文邕、宇文护之间,他总是小心翼翼,说话也很注意分寸。

宇文直一脸不悦走后不久,宇文宪就从前线回来了,他听从幕僚裴文举、高炯的建议,第一时间到宇文邕这里请罪。宇文邕对他说:“天下,是太祖的天下,我继守大业,常恐丢失。宇文护目中无君,打算反叛,我因此将他处死,以安定国家。你与我本是亲兄弟,同甘共苦,此事与你无关,为什么还要请罪?“

“四哥,你还是处罚我吧,我怕朝中有人有闲言碎语。”宇文宪也知道宇文直时常盯着自己,因此以退为进,主动来表示接受惩罚。

“五弟快快请起,”宇文邕走上前来,扶起了宇文宪,用很欣赏的眼光看着他说,“兄弟智勇冠世,攻战如神,我正要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呢,怎么会怪罪你。你不要怕他人的诽谤,我知道你的心意。”宇文宪听后,感动得流下泪来:“哥哥,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吩咐!”

宇文邕就诏命宇文宪前往宇文护宅第,收缴兵符、文书等物,宇文邕依据宇文宪搜查出来的书信,又处理了一批宇文护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从而牢牢掌握大权。

听说宇文宪没被处理,反被重用,宇文直又不爽了,他拿宇文宪也没办法,就主动找宇文邕要官,先是想做大冢宰,被拒绝后,又提出做大司马。宇文邕很不耐烦,于是批评他:“兄弟长幼有序,老五怎么可能排在你后面?”宇文直悻悻而去。

当然,宇文邕也不是对宇文宪一点防备都没有,经过十二年的历练,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知道皇帝永远是孤家寡人,要想皇位永固,只有保持永远清醒,维护好各方的实力均衡。

8.重掌大权

十五日,宇文邕大赦天下,改元“建德”,意在“建立功业,光大美德”,宇文邕迎来了自己的时代,后三国也即将迎来统一的时代。

宇文护一死,北周高层开始了新一轮权力洗牌。

二十一日,宇文邕任命尉迟迥为太师,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卫公宇文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辛威为大司寇,宇文招为大司空。

韩非子有言:“人主者,以刑德制臣者也。今君人者释其刑德而使臣用之,则君反制于臣矣。”当皇帝的,之所以能制服臣子,就是掌握着赏罚大权;如果赏罚大权落到大臣手里,那皇帝就要被臣下制约了。之前,宇文护就掌握着赏罚大权,所以才连杀三帝,才制约宇文邕十二年。现在,宇文邕想要做个名副其实的皇帝,那就必须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于是,他亲政后,杀伐果断,令行禁止,很有魄力。

宇文宪虽然被提升为大冢宰,实际上已被剥夺了兵权,这也是宇文邕对他的一种防备和考验。

朝会后,宇文邕专门召见了裴文举,对他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从前魏朝末年,武帝(元修)不能操持朝廷大纲,所以才有太祖(宇文泰)辅政;等到周朝建立,晋公宇文护又掌握大权;原只是多年的习惯,后来竟成为常规,愚人还说法度应该如此。哪有年已三十岁的天子还可以被别人箝制的道理!《诗经》中说:‘从早到晚不懈怠,用来侍奉一个人。’一个人,指的是天子。您虽然陪伴侍奉齐公,不能怕得如同他的臣子,老死在侍读的事上。应当以正道去辅助他,用做人的道理去规劝他,使我们君臣和睦,使我们兄弟同心,不要使他自己招致嫌疑。”

裴文举知道,宇文邕这是在敲打宇文宪,就唯唯诺诺地说:“陛下放心,我一定用心辅助齐王,不敢有所懈怠。”出殿后,裴文举把皇帝话转告给了宇文宪,宇文宪神色憔悴,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平素的心意,您难道不知道吗!只是应该尽忠竭节罢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罢,宇文宪长叹一声,想不到自己如此低调小心,还是让皇帝猜忌。

不过,宇文邕对宇文宪只是停留在防备的层次上,根本没有杀害他的心思,不然都不必宇文直怂恿,他早就动手了,他现在可是大权在握的真皇帝。宇文宪是幸运的,他的领导还是信任他的。

接下来就是拨乱反正了,四月十九日,宇文邕给三哥宇文觉上谥号为“孝闵”,宇文觉也就是后世的北周孝闵帝,宇文觉死的时候,宇文护并没有给他上谥号。二十二日,宇文邕拥立自己和李娥姿的长子宇文赟为太子。

阿史那皇后呢?阿史那皇后虽然是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的女儿,但并没有按照父亲的要求成为间谍,而是很爱宇文邕,她举止得体,雍容华贵,很快就融入华夏文化圈。宇文邕虽然和李娥姿很恩爱,但对阿史那皇后也很尊敬,只不过,阿史那皇后运气差了一点,出场顺序很重要,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宇文邕还给独孤信平反,恢复了独孤信的名誉,让独孤信的儿子以及亲朋故旧都出来做官。作为独孤信的女婿,杨坚也很开心,八年了,他被宇文护整整打压了八年,八年期间,他的职位一直没动过,他也一直听从父亲杨忠的教诲,一直很低调。自己家族的名誉被恢复了,妻子独孤伽罗又提出了要寻找大哥独孤罗的要求:“杨郎,既然我们家都被平反昭雪了,我想,是时候去找回大哥了吧。”

“嗯嗯,伽罗妹妹,放心,宇文护死的那一天,我就派人去找大哥了,估计很快就有结果。”杨坚温柔地答道。杨坚夫妇在宇文护的打压下,相濡以沫,感情一直以来都很好。

独孤罗是独孤信的嫡长子,当年独孤信只身追随孝武帝元修到关中,把妻儿都留在了东魏,独孤罗还在襁褓之中就被高欢囚禁。独孤信在西魏娶妻生子,生育了六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独孤信死后,独孤罗才被放出来,然后就在北齐境内到处流浪,生活困苦。

杨坚夫妇之前打听到了独孤罗的情况,一直都在暗中寻找。不久,东边就有好消息传来,独孤罗现在过得很好,让妹妹、妹夫不用担心。因为独孤永业是独孤信的同宗,他打听到独孤罗的情况后,就非常怜悯,于是独孤永业给独孤罗买了房产和田地,独孤罗已经告别了饥寒交迫的生活。

“七妹!”独孤信的四女儿带着儿子李渊哭哭啼啼就来上门了。

“四姐,怎么了?我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独孤伽罗把四姐和侄儿李渊领进门后,二人就开始聊起天来。

独孤伽罗才知道,原来是四姐的丈夫李昞病逝了。相比随国公杨坚,唐国公李昞就没那么幸运了,好不容易熬到宇文护死了,结果自己也去世了,留下妻子一人。

“七妹,父亲冤死后,我们独孤家就一蹶不振;后来,大姐(明敬皇后,宇文毓妻子,独孤信长女)遇害后,我们就更加小心谨慎,各自珍重;现在,我丈夫也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六岁的渊儿相依为命,我可怎么办呀?”独孤氏一边说一边流泪。

“四姐放心,我是不会不管你和渊儿的,以后你一定要经常来我家,我陪你解闷。”独孤伽罗安慰着。此刻的李渊,正在和姨父杨坚愉快地玩耍,二人很投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将来有朝一日,他们会分别成为隋、唐的开国之君。

除掉了宇文护,又稳定了国内局势,宇文邕自信满满,正准备大展宏图,东边的齐国又传来了一个让自己兴奋异常的好消息:斛律光死了!